整個時代映現於她一身:無名女子們的肖像

傳統肖像畫作為藝術形式,透過與無形理想和宏大靈性傳統的連結,彰顯了畫中人的獨特性。
作者: Mari Otsu 蘇雯 譯
《無名女子肖像》(Portrait of an Unknown Woman),伊萬‧克拉姆斯科伊(Ivan Kramskoi)1883年創作,布面油畫,莫斯科特列季亞科夫畫廊藏。(公有領域)
font print 人氣: 5357
【字號】    
   標籤: tags: , , , , , ,

長久以來,在人們的集體意識中,神祕的無名女子一直是令人著迷的存在。在古代世界,女性形象代表著各種美德和藝術領域,發展出了如五感(Five Senses)、自由(Liberty)、四季(Four Seasons)和勝利(Victory)等可識別的擬人化形象。

在彼得‧保羅‧魯本斯(Peter Paul Rubens)記錄瑪麗‧美第奇(Marie de’ Medici)一生的著名系列畫作中,畫家運用基督教象徵符號和希臘羅馬神話來頌揚這位法國王后。在他筆下,寓言人物、神話人物與真實的歷史場景融為一體,王后化身許多賢德角色,自然而然地與超時空的神聖秩序及古典文化的精華連在一起。

以下三幅女性肖像畫——伊莉莎白‧維熱‧勒布倫(Élisabeth Louise Vigée Le Brun)1803年作、伊萬‧克拉姆斯科伊(Ivan Kramskoi)1883年作,以及達‧芬奇1489至1491年間所作——描繪的都是無名女子。但是,畫中人物的匿名不但沒有讓觀者失去興趣,反而增強了畫作的神祕吸引力。

關於她們身分的推測引發了大量學術討論。在身分無法確認的情況下,這些女子或者成為羅夏克墨漬測驗(Rorschach test,人格投射測驗)的素材,或被視為「白紙」(tabulae rasae)般純淨,又或成為她們身處時代的化身。

維熱‧勒布倫

《戴草帽的自畫像》(Self-Portrait in a Straw Hat),伊莉莎白‧維熱‧勒布倫(Élisabeth Louise Vigée Le Brun)1782年後創作,布面油畫,倫敦國家美術館藏。(公有領域)

伊莉莎白‧維熱‧勒布倫(1755–1842年)在法蘭西王國舊政體(Ancien Régime,又稱舊制度)時期,作為瑪麗‧安托瓦內特(Marie Antoinette)王后鍾愛的肖像畫家廣為人知。作為一名多產且非常成功的藝術家,維熱‧勒布倫受益於歐洲貴族、作家和演員們的贊助,在整個藝術生涯中創作了660幅肖像畫和200幅風景畫。她曾被選為10座城市的藝術學院院士,包括被法國王后親自選入巴黎精英薈萃的王家學院(Royal Academy,法蘭西首屈一指的藝術機構)。

維熱‧勒布倫在父親路易‧維熱(Louis Vigée)那裡接受了藝術訓練,她的父親是巴黎畫家和雕塑家行會「聖路加學院」(Academy of St. Luke)成員。老維熱精於油畫和粉彩肖像畫,這也成為他的女兒最喜愛的藝術媒介。維熱‧勒布倫年幼時便展現出藝術天賦,令父親欣喜不已。在看到她平生所畫的第一幅素描時,父親感歎道:「我的孩子,你將成為一名畫家,如果這世上出過畫家的話。」

維熱‧勒布倫12歲時,父親去世了。她在15歲時,已經能夠通過畫肖像賺到足夠的錢養活自己、弟弟和寡居的母親。在之後的幾十年中,維熱‧勒布倫的社交、藝術和政治生活都取得了巨大成功,她的公眾能見度越來越高,乃至在法國大革命爆發之初,她不得不逃離巴黎。

「凡爾賽遊行」發生後,維熱‧勒布倫和女兒在接下來的12年裡輾轉於歐洲多個城市,期間,畫家在那不勒斯、英國、瑞士、波蘭、德國、奧地利和俄羅斯貴族的委託下完成了眾多肖像畫。

希臘式懷舊

《女子肖像》(Portrait of a Woman),伊莉莎白‧維熱‧勒布倫(Élisabeth Louise Vigée Le Brun)1803年作,布面油畫,美國華盛頓國立女性藝術博物館(WMWA)藏。(公有領域)

《女子肖像》作於1803年,是維熱‧勒布倫流亡英國期間的作品。畫中描繪日落時分,一位年輕女子倚靠在石欄杆上,憂鬱地凝視遠方。她身著希臘風格的赭色紗裙,搭配薄紗縐綢上衣,袖口用金環束起。蜜糖色的捲髮襯托著她的前額,一塊深藍色的面紗則包裹著其餘的頭髮。面紗的質地同時呈現出天鵝絨般的柔滑和薄紗般的輕盈,顏色與她胸前赭色紗幔上的流蘇飾帶十分搭配。

年輕女子白皙的肌膚與周圍昏暗的環境形成了強烈的明暗對比,使她的身影熠熠生輝。夕陽西下的一抹桃紅色與她臉頰上的紅暈相得益彰,映在頭髮上的光線則與金色的布料和珠寶相互呼應。

雖然畫中美人的身分不為人知,但一些藝術史學家認為她可能是安娜‧凱瑟琳‧奧吉耶‧維斯特里斯(Anne Catherine Augier Vestris),一位藝名為艾梅(Aimée)的法國舞蹈家。

濃縮一個時代

 

藝術家自畫像,伊萬‧克拉姆斯科伊(Ivan Kramskoi)1867年作,布面油畫,莫斯科特列季亞科夫畫廊藏。(公有領域)

伊萬‧克拉姆斯科伊(Ivan Kramskoi,1837–1887年)是俄羅斯油畫家和藝術評論家,出生於一個貧窮的小資產階層家庭。他在享有盛譽的聖彼得堡藝術學院學過畫,這所學院推崇新古典主義的繪畫風格。

雖然克拉姆斯科伊和一些同學反抗該學院所堅持的古典題材,但學院透過傳統原則所教授的高超技巧,在克拉姆斯科伊的畫作中依然閃耀著光芒。他尤其擅長表現人物的內心世界,這一點在他為著名作家、藝術家和公眾人物如列夫‧托爾斯泰(Leo Tolstoy)和伊萬‧希什金(Ivan Shishkin)所作的肖像中有充分的體現。他還為沙王亞歷山大三世及其妻子瑪麗亞‧費奧多羅夫娜(Maria Feodorovna)畫過肖像,這是最高級別的贊助。

到1883年創作《無名女子肖像》時,克拉姆斯科伊正處在藝術事業的巔峰。這幅畫首次展出就引起了轟動,人們紛紛猜測畫中人物的身分,特別是她的職業。

《無名女子肖像》(Portrait of an Unknown Woman),伊萬‧克拉姆斯科伊(Ivan Kramskoi)1883年作,布面油畫,莫斯科特列季亞科夫畫廊藏。(公有領域)

克拉姆斯科伊作了這樣的回應:「有人說不知道這個女子是誰。她是正經人,還是賣身女?但她身上卻蘊含著整個時代。」克拉姆斯科伊的信件和日記中從沒有提到畫中的女子;隨著時間推移,這幅神祕畫作卻越來越聞名。

在聖彼得堡的主要街道涅瓦大街(Nevsky Prospect)上,一輛敞篷馬車上坐著一位女士,她身穿黑色皮草大衣,戴著皮手套和一頂飾有鴕鳥毛的天鵝絨帽子。她身後可以看到阿尼奇科夫宮(Anichkov Palace)。克拉姆斯科伊畫中的女子並沒有像維熱‧勒布倫的畫中人那樣沉思遠望,而是以一種穿透力十足的自信目光直視觀者。構圖的視角將觀眾置於女子的視線下方,彷彿我們正與高架馬車一併行進,必須仰起頭才能看到她。

畫作前景中的質感細節精緻完美,例如馬車座椅上的深釦真皮內飾、女子頸部絲帶的光澤、帽沿上的珍珠和繁茂的鴕鳥毛、手腕上珠子的反光,還有大衣的動物皮毛鑲邊。就連她的睫毛也畫得極為細膩,下眼瞼邊沿還用白色顏料輕輕勾描,令雙瞳愈加栩栩如生。

相比之下,畫面背景的清晰度要低得多,色調也柔和淺淡得多。飽和、深沉、細緻的前景與低調、淡雅的背景形成鮮明對比,將觀者的注意力引向女子的面部。天空呈現淡淡的奶油黃色,暗示這是飄雪冬夜的日落時分,也解釋了為什麼女子的臉頰會泛起紅暈。她面部的反射光也因環境的襯托而更加清晰可見。可以想像,街道上白雪皚皚,陽光反射到各處,從下方照亮了女子的臉龐。

神祕的表情

《頭髮蓬亂的女士》(La Scapigliata),列奧納多‧達‧芬奇約1506–08年作,面板油畫,意大利帕爾馬國家美術館藏。(公有領域)

意大利盛期文藝復興時期的大藝術家和全才達‧芬奇作有一幅未完成的白楊木面板畫,也是眾說紛紜。這幅畫俗稱「La Scapigliata」,在意大利語中意為「頭髮蓬亂的女士」。此畫是用天然棕土(umber,煅燒後成為焦赭色礦物顏料。——譯註)、油畫色和白鉛顏料繪製的,其創作主題、用途與歷史至今仍籠罩在神祕之中。

作品以四分之三視角描繪了一位有著波浪捲髮、目光低垂的女子。她的臉部以棕土顏料單色渲染,宛如一尊極為精緻的雕塑。這幅畫的用途在藝術史學界引發了很多猜測:有人認為這是未完成的聖安妮(聖母瑪利亞之母)題材畫作的肖像草圖;有人認為這是倫敦國家美術館所藏達芬奇《岩間聖母》(Virgin of the Rocks)的小型習作;還有人認為這是為失傳畫作《麗達與天鵝》(Leda and the Swan)做準備而畫的。

無論如何,圍繞這幅畫作用途的謎團與女子表情的神祕特質相得益彰。她的微笑柔和而朦朧;與《蒙娜麗莎》相似,她似乎對周圍的世界毫不在意,顯然也對觀者的存在一無所知。達‧芬奇採用了其標誌性的暈塗法(Sfumato,柔化形體間過渡的技巧)將女子的面部特徵融合在一起,以微妙的層次塑造出柔和圓轉的形體。

未完成的背景更突顯了暈塗法的優雅。女子蓬鬆的捲髮幾乎沒有修飾,以稀疏乾枯的筆觸襯托出她的面容。與頭髮一樣,她的肩頸部只用焦赭色畫了兩筆。畫板的其餘部分已打底,但未上色。

時光荏苒,達‧芬奇、克拉姆斯科伊和維熱‧勒布倫各自創作的女性形象變得愈加神祕。雖然畫中人的身分不為人知,但她們的「無名」恰增加了神祕的吸引力。在這三幅畫作中,女性所體現的不僅僅是外表的美麗。在時世變遷和口耳相傳中,她們身上濃縮了黃金時代的鄉愁、對鄉村的眷戀,以及整個時代。

原文An Entire Epoch Within Her: Portraits of Unknown Women刊登於英文《大紀元時報》

作者簡介:

Mari Otsu擁有藝術史與心理學學士學位,並在紐約王后區中央車站工作室(Grand Central Atelier)的核心課程中學習了古典素描和油畫技法。

責任編輯:茉莉◇#

如果您有新聞線索或資料給大紀元,請進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德國的視覺藝術,相較其哲學文學音樂,是較少被德國之外的人了解的。但是德國藝術中的浪漫主義精神卻深深影響著其它領域,尤其是弗里德里希的風景畫。他的風景畫為什麼如此精妙深邃呢?弗里德里希對色彩與構圖的運用是德國浪漫主義的特色,他賦予風景畫前所未有的生命與意義。他將靈魂注入風景裡,而風景裡被照亮的空氣是「靈體」,讓每一幅畫作充滿個體性與內在連結
  • 馬德里擁有世界上最[ascii]著[/ascii]名的博物館之一——普拉多博物館。而迭戈‧羅德里格斯‧德席爾瓦‧委拉斯貴支(Diego Rodríguez de Silva y Velázquez)近乎真人大小的油畫《宮娥》(Las Meninas)是其鎮館之寶。
  • 斯皮諾拉對敵軍的武藝充滿敬佩,遂允許荷蘭軍隊如閱兵遊行一般地撤出布雷達——他們手持武器,鼓聲震天,旗幟飄揚;他也嚴禁部下對敗軍幸災樂禍。當尤斯蒂努斯以傳統方式向他走來示降時,斯皮諾拉下馬與他平等相見。兩人一見面,斯皮諾拉便對這位荷蘭指揮官及其部隊大加讚賞。
  • 在16、17和18世紀,職業女畫家非常稀少,更不用說取得成功的了。索福尼斯巴‧安圭索拉(Sofonisba Anguissola)、朱迪斯‧萊斯特(Judith Leyster)和阿黛拉依德‧拉比耶-吉婭爾(Adélaïde Labille-Guiard)三位畫家都創作了多幅自畫像,其中包括突顯其職業的版本。
  • 藝術家保羅‧烏切洛(Paolo Uccello,約1397-1475年)所處的年代正好是中世紀末國際哥特式藝術進入意大利文藝復興初期的當口。根據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史學家喬治˙瓦薩里(Giorgio Vasari)的記載,烏切洛對透視法非常著迷。透視在當時是相當新穎的概念,到了文藝復興時期,透視法已成了畫家的必備技能。
  • 秋天是最能代表美國的季節,尤其美國東北部,那裡的樹葉特別壯麗。樹葉會變幻成畫家顏料盒裡的典型色彩,像是青銅、深紅、金、紫、紅褐、棕褐和鮮紅色。所以在19世紀美國藝術運動中,秋天自然就成了專攻風景畫的哈德遜河派最喜歡的題材了。
  • 也許比起其它任何藝術類型,肖像畫和人物畫更能引起我們內心的共鳴。端詳每一幅肖像中的面孔,可以窺見熟悉的情感和表情——在陌生人的肖像中,我們仿佛看見了自己。
  • 在現代室內設計領域裡,天花板通常被當作「第五面牆」,裝飾天花板算不上什麼新鮮事。天頂壁畫的透視錯覺風格(illusionistic style)在意大利語為「di sotto in sù」,意思是「由下往上」,此語可追溯到16世紀的威尼斯。天頂壁畫最早起源於古羅馬的牆壁繪畫。歷史悠久的天頂壁畫通常以視覺陷阱(trompe l’oeil )的天空為特色,看起來很像是往上延伸到天國的高度。年代久遠的天頂壁畫,其典型主題為神話或聖經人物,在意大利與整個歐洲的教堂和宮殿,都可以找到這樣的例子。
  • 康斯特勃留下了名作《乾草車》(The Hay Wain),這類風景畫謳歌田園生活,人物並非畫中焦點,而是更大整體的一部分。在這些繪畫中,人物與更宏大的風景進行著互動。遙遠的景深和壯觀的雲彩占據顯著位置,似乎要在畫中人物開始忙於農事之際,喚起他們對更宏大存在的感受。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