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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躲避追捕,罗浪决定沿铁路步行到下一个小站搭车(图片:Zhang Peng/LightRocket via 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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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纪实小说《红祸(二)落草丛林》7. 路遇怪人

长篇纪实小说《红祸(二)落草丛林》7. 路遇怪人

【希望之声2023年4月25日】(作者:罗浪) (接前一篇

娄底是大站,候车旅客很多。一个穿着奇异的中年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大热天,他竟穿一件千补百缀不合时宜的美式国军军装,在这个阶级斗争搞得尘嚣直上的时代,谁也不敢穿国民党军队的军装呀!可是他穿了。我想他肯定是穷得莫奈何才不得不冒天下之大不韪。他背上背的被包打得有棱有角,显然是行伍出身。他正抬头看墙上的列车运行时间表。他的打扮引起我的好奇,我边看列车运行时间边斜睨他。他个头比我高,年龄至少比我大十岁。他脸色腊黄,一看便知吃得太差营养不良,但眉清目秀。他嘴唇较厚,紧紧抿着,似乎要把内心世界牢牢封锁。他居然还晓得热,军装是敞开的,胸肌扁平,排骨清晰地凸显出来。不难看出,在人生这部漫长的电视连续剧里,他同我一样,扮演着落泊的脚色。

到株洲方向的车,还要等三个小时。我清醒地意识到,只要吃过早饭后治保主任发现我未归,便有可能派民兵来追捕。我立即决定沿铁路步行到下一个小站搭车。

烈日似火,空气凝固得死死地,没一丝儿风,十分闷热。我摇着折子扇,踽踽而行。我对刚才作出的英明决择非常满意,自我感觉良好,哼起电影《流浪者》的插曲《流浪者之歌》来。

拉兹流浪时有个温柔多情婀娜多姿的恋人丽达陪伴。我头次流浪去新疆,有小燕和我风雨同车,但这次流浪是光棍一条。如果我自私一点,把个人幸福建筑到别人痛苦上,邀上蔚妹子一块流浪是轻而易举的事。说内心话,蔚妹子的确非常可爱,我也确实喜欢她;我既然爱她,就要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不要毁了她。爱上一个人却没条件、没资格、没敢爱她,乃人生最痛苦最悲惨的事,有人因此得精神病,有人因此消沉,有人甚至因此自杀。幸喜我心态不错,遇事总往好处想,尤其富于幻想,任何时候脑海里都最少储存着一个美好的幻想。我常对人说:没有幻想,没有憧憬,人就没法活了。如果我成为名人或伟人,这句话一定要成为名言。因为名人和伟人放个屁都是香的,一句顶一万句。因为我总是对未来充满憧憬、充满幻想,所以是乐天派。此时此刻,我很快用幻想驱走了孤独:刘海因为孝心好,感动了狐狸精胡秀英。我在挨整的情况下,宁愿留在祖国再挨整,也没有和恋人小燕一道逃往苏联,对祖国也是有孝心的嘛!说不定也会感动什么妖精,变成一个绝色女子,与我风雨同行。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回要胆子大一点,步子快一些,速战速决,把生米煮成熟饭……我想着想着,忽闻后头有轻悄的脚步声。这使我想到一句古诗:纤纤作细步,绝妙世无双。莫非真有仙女下凡伴我同游?我连忙回头看,幻想果然变成了现实。虽然不是绝色女子,但总算有个伴了。你猜一猜是谁?就是那位落魄的“国军”。他为何也徒步沿铁路朝东走?极有可能也是出逃唯恐有人追捕采取的应变措施。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俩算是志同道合的阶级弟兄了。

我放慢步伐,想把我俩的距离拉近。没料到他也放慢步子,总与我保持一定距离。我停步等他,他也停步。我真没想到他像小姑娘一样忸怩。你忸怩,我可大方,索性回头问他去哪里?他不回答,木然地望着我,目光很深邃但又朦胧。也许他耳聋,我扯开嗓子问他去哪里?他仍呆呆地望着我。难道是哑巴?于是我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上“去哪里”三个字。他吱吱哇哇叫一通,并摇头表示不识字。果然是哑子。与一个又聋又哑还没文化的人风雨同行真没劲。

走到小站,看墙上挂钟,离列车到站只有九分钟了。我赶紧买上一张到江西分宜的车票。国军跟在我后面,一边吱哩哇啦叫,一边指指我再指指自己。显然他是告诉售票员:同我一样,买到分宜的票。售票员也懂了他的意思,发售一张到分宜的车票给他。他接过车票仔细看过,朝售票窗口内点点头。

这家伙听清了我买票时说的站名,也认识票上的站名。他不聋装听不见,识字装睁眼瞎,很可能哑巴也是装的。他为什么装聋作哑呢?肯定有苦衷。他是一个谜团,我好奇,真想知道谜底。遗憾的是我必须在株洲站下车,去亲戚家借路费,不能同他一道去分宜,留下几许遗憾。

分宜下火车之后,我直奔汽车站搭双河镇的车。分宜下车的湖南盲流很多,买汽车票的排成长队。轮到我前面的旅客买票时,他朝售票员递过钱和工作证,唠唠叨叨地自我介绍:他在永新县三三一工地指挥部工作,出差回工地,买车票差一角钱,愿意拿工作证或行李抵押,求售票员卖一张车票。售票员长得挺美,但心灵不美,丢出他递进窗口的钱和工作证,板起冷若冰霜的脸喊下一个,真是一分钱逼煞一个英雄汉。

我计算过买了车票之后还剩一元四角钱,完全有实力帮他一把,连忙拍拍他的肩膀,默默地递给他六角钱。他回头打量我,眼里充满感激。我也端详他。这是一条中年汉子,细皮嫩肉,不是干苦力的。他迟延片刻,伸手取过一张角票,道一声谢谢,手微微发抖,声音微微打颤。我硬把五角钱塞进他的衬衣袋里,然后说:“都拿上,路上还要吃一顿饭呢!快买票,后面催得凶!”

买好车票后我俩坐到一块候车。他一再向我道谢,然后聊天,越聊越投机,聊得我忘乎所以,革命警惕性丧失殆尽,竟告诉他我是盲流来江西上井岗山伐木的,盲流原因是被打成“反革命小邓拓”怕挨批斗。其时,服务员宣布去永新的乘客上车。他匆忙掏出钢笔,打开日记本,写上他的姓名和地址,然后撕下这一页递给我。临别时,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说:“古人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会感谢你的!你安下身之后,请来信,我一定来看你。你如果有困难就来找我,我一定尽力帮忙!”

汽车走了好远,他还探出头挥手向我道别。

请看下一篇:长篇纪实小说《红祸(二)落草丛林》8. 闭门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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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文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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