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丁约以悲痛至极的语气告辞说:「我要到别的地方去了。」子威一听大怒说:「你是军籍,怎么能容你自便!」丁约说:「我离开的决心已定,不可能再留我。然而,我二年来恭敬勤勉地在你左右侍候,怎能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情,我想有所报答。我并不是庸庸碌碌只求吃喝的人,只是还缠绕在尘世中罢了。我有药一粒,愿以此赠别。这药虽然不能长生,但吃了它,在你的寿期之内就不会有病了。」于是丁约解下衣带,从里面拿出一粒药,类似谷粒,把它献给了子威。
之后丁约又对子威说:「郎君道缘深厚,居心端正,坦诚磊落,最终还是应当抛弃尘俗;但要在两尘之后。」子威就问:「什么叫两尘?」丁约回答:「儒教所说的『世』,佛教称『劫』,道教称『尘』。坚持向善也是可以长寿的。五十年后我们会在京城附近相遇,到那时相见不要惊讶。」说完丁约就出去了。子威听了很震惊,急忙命人去追赶丁约,已经追不上了。
主将向上级报告丁约逃亡,请求削去了丁约的军籍。以后,子威时常思念丁约,并且还留意寻访,终究失去了丁约的踪迹。后来子威考中明经科,几经调迁,做过几个县的县令。等到了七十岁,子威的眉毛头发都白了,当时是元和十三年(818年)。也就是在这年,子威准备回京城。
在回京的路上,子威经过骊山,住在旅舍中。傍晚时分,他听到大街上非常热闹,就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店家说:「刘悟抓住逆贼主将李师道的部下,将押送到朝廷去。」(刘悟是平卢节度使李师道的部将,唐宪宗元和十三年秋下令其他节度使共同讨伐李师道后,刘悟发动兵变杀了李师道,投降朝廷。)
子威走出去看,就见街上手持兵器的一大队人,中间押著一长串戴著枷锁的人在走。其中一个人,竟然是丁约。只见他双臂被反绑在背后,随著这队人一直往西走去。丁约身体强壮,和过去相比,居然没有什么变化,令子威感到非常惊奇。就在子威在众人中吃惊地认出丁约之际,丁约也已经看见了子威。他从远处微笑着对子威说:「还记得临邛一别吗?转眼已经五十年了。希望你送我到前面的驿站。」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滋水驿站,官兵把丁约等分散拘禁在邮舍的屋子里,墙上只开了一个小洞,用来递送食物。子威的目光透过洞口观察著丁约,一会儿,就见他脱去了枷锁,用席子把枷锁盖上,他人却从小洞中跳了出来,拉著子威的手就上了旗亭。丁约叙说阔别的遗憾,并且感叹子威的衰老。子威对丁约说:「仙兄既然知道相见之期,圣朝统治天下,为什么偏要投靠叛逆呢?」丁约说:「这话说来就长了,怎么能躲得过呢!在蜀国(四川)告别时,难道不是说过,在靠近京师的地方相遇时,千万不要惊奇!」子威又问他:「你果真要听任刑罚吗?」
丁约回答说:「道中有尸解、兵解、水解、火解,惟有剑解大有人在。稽康、郭璞,并不是被杀害了,托此方式蜕去躯壳罢了。我若想躲开,从这里逃出去,谁能知道呀!」子威再问别的,丁约就不回答了,只说:「需要笔。」子威从书袋中找出笔送给他,丁约不好意思地收下了。子威又说:「我收到亲朋的书信,催促我快回。我以为是明天早晨在(长安)槁街看行刑,难道是在此处蜕走吗?」丁约说:「不是。今晚就有大雨,不能够行刑,到后天雨才停。朝廷又会有小变故,十九日那天大限(死期)才到。希望君到那时,去看望告别。」
说完丁约又回到馆舍,从小洞进去,戴上枷锁而坐。子威就去了温泉。到下午黄昏时,刮起了大风,尘埃弥漫天空,夜里果然大雨如注。天快亮的时候,泥水淹到了小腿。有诏下来说改日行刑。又过了一夜,天才放晴,又说有一位王姬死在外面客舍中,皇帝三天不视朝。果然到了十九日,才开了寺庙祭献、街市商铺,批准执行死刑。
子威这天让仆人吃饱了饭,喂饱了马,早早地去刑场外边等候。正午的时候,行刑的号令才下达,围观的人挤满了刑场周边,围得是水泄不通,面对面说话都听不清,离得很近都会被冲散。囚徒刚到,就见丁约已经被插上了验明正身就斩的标志。丁约遥望著子威,笑着点了三四次头。等到刽子手挥刀之际,只有子威看见砍断了笔,在刀锋快速触及到丁约的瞬间,丁约已经跃出而南,在大庭广众之中,轻步前行。
之后丁约又与子威登上酒店,说应当去蜀地。他脱掉衣服换上酒器,与子威相对畅饮。丁约说:「我从此就高就了,望你勤勉奉道,再过两世,我会在昆仑石室等候你。」说完,下了旗亭,冉冉向西走去,走了没几步人就不见了。
参考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