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日,李世民上奏父皇李渊,下诏宽大处理太子和齐王的余党。得到李渊准奏后,李世民以皇帝李渊的名义下达了大赦令,明确宣告:元凶建成、元吉二人已诛,其余人等一律不予追问;也只字不提太子与齐王的种种罪责。
大赦令发布的第二天,曾带兵攻打玄武门,并杀死了敬君弘的建成旧部冯立、谢叔方便前来自首。逃往终南山的薛万彻,经李世民几次派使者前往诏谕,也终于出山自首。太子旧党纷纷请罪。李世民却称:“你们在太子危难之时,能够挺身而出,冒死相救,此乃忠于所事,义士之为。”那些逃奔藏匿的散兵游勇纷纷来归。数日内,两千多名长林军和齐王府兵几乎悉数自首,李世民将他们重新编入禁军。
李世民最期盼的是太子洗马魏征主动来归,但一直等了数日,却不见魏征身影。
这个时候,魏征又是怎么考虑的呢?当然,他也知道原太子、齐府旧人大多归服了李世民,他也料定李世民胸怀宽广,不会对自己下狠手。但是,自己的主子建成尸骨未寒,岂能转身投靠新主?此时不如静观待变。
房玄龄、杜如晦等最了解李世民爱才心切,一定会重用魏征。另一方面,他们也了解魏征的性格:作为满腹经纶的一代大贤,绝对不可能轻易来投。所以,他们为新太子李世民出了一个主意,将魏征抓来“审问”。
李世民听了这个主意之后,开始一惊,心想:“合适吗?”瞬间,他就意识到这场“审问”的特殊意义,高声道:“妙计!”
魏征被捆绑着来到显德殿,新太子李世民平静而威严地发话:“魏征,你可知罪?”
“魏征无罪。”回答得简短而又干脆。
李世民霍地站了起来,厉声说道:“你身为太子洗马,却离间我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多次鼓动太子建成先下手,置我于死地,这罪孽还小吗?何言无罪?”
魏征冷笑一声说道:“兄弟争储,如群雄逐鹿,捷足技高者得之。我既为太子洗马,只知有太子,不知有秦王,竭忠尽智辅佐太子保住皇储之位,此乃职守所关,不知何罪之有?”
李世民喝道:“这么说,你屡为建成设计,数次谋杀于我,这都是确定无疑的事实了?”
魏征竟抬头挺胸地答道:“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阴谋暗杀,乃鬼蜮伎俩。欲得国之神器,岂能靠鼠窃狗偷?即使偶尔得手,在朝不能服众臣,在野不能得民心,魏征所不为也。”
李世民带有讽刺的语气问道:“那么你倒说说,你这个正人君子为建成出了一些什么好主意呢?”
魏征不慌不忙地说道:“千不该,万不该,先太子与殿下不该同时生在这个李唐帝王之家。大唐亟待一位仁德之人、有道明君来匡扶社稷。而殿下功高势大,如果不除掉殿下,太子独秉大政,则处处要受殿下制肘,那对大唐是最大的祸患。”
李世民喝道:“好啊!魏征!我在前方浴血奋战东征西讨,他在长安养尊处优坐享其成,还与后宫勾搭,时时在父皇耳边吹风捣鬼,无中生有,蒙蔽父皇。你所辅佐的太子是仁德之人?我为大唐江山流血流汗,他为了皇帝宝座昧着良心置我于死地,他像个有道明君?”
李世民气吁吁道:“你怎么不说话?怎么不否认反驳?”
李世民问道:“既然你承认建成并非仁德之人,也非有道明君,你为何死心塌地追随建成加害于我?”
魏征平静地答道:“魏征既为太子洗马,理当死心塌地维护建成太子。既然辅佐太子,自然便与殿下势不两立!确实,建成太子所作所为欠缺之处,亦确实让魏征羞愧,是魏征未能尽责。不过,殿下有所不知,殿下的赫赫武功,恰好却是殿下丧失角逐皇储资格的根本原因。”
李世民闻言不禁啼笑皆非:“真是腐儒之论!”
魏征哈哈大笑:“殿下何不直接问问陛下,为何始终不肯立殿下为太子?”
李世民愣了一下,笑道:“父皇坚持长幼之序,又鉴于前隋的教训,再加上我那兄长和弟弟天天为我说好话,自然以我为隋炀帝,这又有什么好说的?”
魏征摇了摇头:“殿下所言虽不错,却偏而不全。且说曹魏,开国皇帝谥武,继其位者谥文,这又是为了什么?魏武帝曹操于乱世,必然尚武,而天下太平之后,必须用文。所谓‘马上打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
魏征居然直言不韪地说:“依在下看,殿下难为一代明主。缘由有三:殿下善长于征伐,对于国家行政管理缺少历练,虽欲励精图治,却万难做实,此其一也。殿下久在军中,领兵打仗是天下最讲求效率之事,成败往往系于一发,靠的是令行禁止,杀伐决断,靠的是统帅一言九鼎的权威,靠的是将士用命、三军听令。这样一来,独断专行,已成习气,改之难矣,朝中若有直臣,殿下又岂能容得?故此不以文韬而以武略治天下,天下虽欲不乱,其可得乎?此其二也。然而治国行政却恰恰相反,靠的是集思广益、各尽其职,自古君王无圣人,以一人治天下,虽仲尼复生不能为也。故而盖凡君主独裁专断之政,必难持久,以众人治天下,盛世可期。以魏征看来,殿下秉性刚烈强悍,独断独行已成习气。久而久之,治事之人唯唯诺诺,进言之士战战兢兢,凡事惧犯圣讳,则君子不行,小人生焉,天下虽欲不乱,其可得乎?此其三也!”
魏征长篇大论,李世民初时还面带轻蔑之色,听了一阵,神色便转凝重,将魏征所言每一个字都放在心中细细咀嚼。
半晌,他上下重新打量了魏征一番,忽地双手相合举过头顶,躬着身子对着这位钦犯深施一礼,口中说道:“玄成公确是无双国士,便是这一番话,李世民终生受用不尽,请受世民一礼……”
话音刚落,房玄龄、杜如晦,以及程咬金、秦叔宝、李𪟝等这些魏征在瓦岗军中的旧友,一块儿从内室出来。
李𪟝说道:“魏兄,殿下素有礼贤下士之名,新太子思贤若渴,对您更是心仪有年。今日大势已定,愿魏兄捐弃前嫌,与我等共辅新太子。”
魏征慢慢跪了下去,眼中含着泪说:“魏征本以为先太子有大治天下之能,可实现魏某胸中抱负。太子已去,魏征毕生心血已付诸东流,但求速死。魏征也知殿下素有礼贤下士之名,但是,今日所见,仍然远远超出所料,新太子如此虚怀若谷,相信大唐将出一位如尧、舜般的明君。魏征在此多谢殿下了。” 魏征长跪不起……
那么,李世民这位新太子,将会与建成的心腹魏征演出怎样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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