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市火車站附近有一間書報店,它像澳洲所有的news agent一樣,賣報紙、雜誌、文化用品,乃至各種彩雲,幾個月前,這間書報店上了「星島日報」的頭版頭條,店老闆為營救被劫匪綁架的女店員,英勇犧牲在劫匪刀下。
我平日總去這間書報店,因為它有免費的《大紀元時報》可拿,因而認識這位可敬的柬甫寨華人老闆,他中等個頭兒偏高,皮膚黝黑,五官端正,對顧客總面帶微笑,但寡言少語,從不多話。
他犧牲後,店門緊閉數日,門前堆滿鮮花,我獻上一大棒馬蹄蓮,忍不住落下幾行淚。
一個星期後,店門再開,店員皆換了新面孔,東主已易,貨物依舊,仍然可以拿到免費的「大紀元時報」,但必須要去得早。
一個星期前,我在《大紀元時報》上看到一則醒目的廣告,《高薪招聘,韓國知名品牌產品推廣需2名形象小姐,須年輕有活力,無需經驗。會流利國語,英語,懂粵語者更佳。Part time 工作,薪資優厚,時間靈活。》後面是面試的聯繫方法,講明必須用英語。這廣告將高薪招聘的「高」字放大到與這十五公分長的廣告一般長,以致於我猛一看時,認為是三個拆開的韓國文字,高字的寬度占了寬度為九公分廣告的三分之一,可見登廣告的人求賢若渴,設計廣告的人別出新裁。
推銷韓國名牌產品,又是形象代理,我想可能是拍廣告。我女兒蓮娜像時下許多年輕人一樣,是個韓流迷,我就把這廣告小心剪下來,準備帶她去應聘。
蓮娜對韓國的癡迷程度到了她幾乎崇拜每一個韓國人。前幾天,同樣被她崇拜的臺灣歌手周傑倫撂下狠話:「哈韓哈日是白癡!」我將這句話告訴她,也未能絲毫動搖她。跟她走在大街上,她目光在亞洲人群中辨認誰是韓國人,一論男女老少,只要聽見韓語,耳朵就支楞得特高。
她的近乎怪異的態度引起我對韓國的注意,我的心基本上一生都放在我親愛的祖國上面,我對韓國的瞭解十分有限,從小看共產黨報紙,知道有個樸正熙集團,知道南韓的學生整天和軍警對峙,報上有時還登著穿學生制服,頭帶學生帽的人用酒瓶子、磚頭扔渾身武裝起來的防暴員警。
一九八零年左右,我的獄中難友,也曾是我學妹的邢弘遠在香港「爭鳴」雜誌當記者,因公去到南韓,耳聞目睹南韓的真實情況,給我寫了一封信,是這樣描寫的南韓:「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南韓,——在十二天的旅行裏,我幾乎是走遍整個半島,從漢城到仁川到板門店,翻過太白山到東岸的束草,沿著東岸南下,經過江陵,浦項到慶州、釜山,再乘船渡海到濟州島。韓國人很熱情,很有人情味,而且具有一種和香港人的商業味完全不同的氣質-喜歡詩歌和藝術,有較強的社會責任心,總之,使人感到一種年輕的,沒有受到污染的氣質。」這封信我保留至今,這段話我收集在拙作《生之舞》中。(參見香港星輝圖書有限公司2005年7月第一版)
我對韓國人良好的印象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初到澳大利亞,我曾住在一對從中國來的老夫婦家,他們並不富裕,待我卻視同已出,這就是後來我在文章中一再提到的我的乾爹乾媽,我的乾爹阿遼沙是俄羅斯與羅馬尼亞混血兒,年輕時在上海灘樂隊裏做鼓手,我的乾媽瑪麗亞是南韓鮮人,即是韓國人,原是歌舞團的演員,一聽音樂,就翩翩起舞。一次,與我乾爹吵架,賭氣躺在床上,聽到收音機播放音樂,腳即隨著音樂擺動。已經成為條件反射。
一九八七年十二月與乾爹乾媽住在卡市小山街,他們有不同國藉的朋友,德國人,波蘭人,蘇聯人,中國人,中蘇混血人,——一九八八年一月搬到衛拉寫政府公房後,經常看到的主要是乾媽的南韓朋友們了。
公房是最下一層的單元樓,兩室一廳,廳很大。乾爹乾媽把屋子佈置得很優雅,房門口有一個深棕色的衣帽架,上面常掛著乾爹米黃色的禮帽和米黃色的西服上裝,鷹鼻鷂眼的幹 爹當時身體已經不好,頭髮全白,駝背瘦小,穿上西裝,戴上禮帽仍透著藝術家的修養和一種令人敬畏的威嚴,他的主要活動地點是醫院。他的心臟有病,他不停地抽煙喝酒,每次救護車把他拉到利物浦醫院搶救醒來後,他的第一句話就是:「這……煙巻送人,以後不抽了。」當計程車把他從醫院拉回家後,他的第一件事兒是接著抽煙,接著喝酒
乾媽總勸他:「阿遼沙,澳洲這麼好的福地兒到哪兒去找啊,你好好保養自己,多活幾年不好嗎?」
乾爹拿這些話當耳旁風,我覺得乾爹求生意志不是很強,這也許與他悲愴的身世有關,他出身于貴族之家,哥哥被俄國布爾什維克槍斃,他流落到中國四十年,曾經有過一個吉普賽女郎的妻子與兩個兒子,後離異下落不明。我感到他雖不悲觀但有些厭世。
當時韓國的國際地位遠不如現在這麼高,韓國的文化也遠不如現在這麼流行。
乾媽的韓國朋友們每星期五聚集在一起做禮拜,他們信奉天主教。當輪到在乾媽家聚會時,會有一兩個韓國大娘頭一天來幫乾媽準備韓國膳食,我不能用現今時髦的「料理」二字,因為「料理」聽起來相當莊重複雜,品種繁多。
她們最多是用小石磨把綠豆磨成粉,做成綠豆果凍,我覺得又麻煩又累,看都不想多看兩眼,乾媽她們卻樂此不疲。
我吃過她們的炸海帶,用油把乾海帶炸得焦焦的,撒上白糖和鹽,味道好極了,和現在澳洲幾乎每一華人雜貨店都有賣的盒裝、袋裝的即食紫菜味道很相像。
在乾媽家經常能吃到朝鮮辣白菜,都是乾媽親手做的,現在韓國店中國店賣的辣白菜一小盒就四塊八,我真後悔當初怎兒沒跟乾媽學學做辣白菜,當時要是有點生意頭腦,光靠賣這韓國鹹菜,二十年下來也該發了。
來乾媽家的韓國朋友大都是中老年人,衣著並不光鮮,但整齊乾淨,男士們多穿西裝不打領帶。聽乾媽說其中有一對夫婦很有錢,他們出資幫乾爹乾媽安裝了有線電話,當時還沒有大哥大。
乾媽的兒子大慶一家移民到澳洲後,亦是這對夫婦幫大慶找到工作,許多韓國人在建築行業裏專攻鑲磁磚,大慶和他兒子軍軍都幹這一行。
韓國人非常團結,互助精神很強。
我乾爹最後一次犯病沒能搶救過來,是乾媽的韓國朋友們出資為乾爹買墓地辦的喪事。
我的乾爹是一九九零年撒手人寰的,十五年後,也就是去年乾媽去世了。
我經常懷念他們,尤其是今天,當韓國文化甚囂塵上的時候,我的可愛的女兒深受韓國文化影響之際,我回想與乾媽他們相處的那段日子,重新體驗一下韓國人文化精髓的第一手資料。
說小說是一個民族的秘史不如說小說是個人的秘史。有些人的秘史得以記錄,大多數人的秘史得不到記錄。我對乾媽的秘史非常感興趣但得到的只是一些碎片。
太極旗飄揚
韓國的國旗是個太極圖符號,無論從形狀顏色到名稱都令人充滿遐想,玄而又玄,深不可及。
我看了部以太極旗為名,韓國頂極明星元彬主演的電影《太極旗飄揚》。極具震撼力。內容說兩個感情親密的兄弟,哥哥擦皮鞋供弟弟上大學。一九五零年韓戰爆發。關於朝鮮的這場戰爭,我們從小聽說是南韓在美帝的支持下侵略北韓,先越過三八線。鬧了半天才明白,真相是金日成率兵先打的南韓。哥哥和弟弟都被抓去作戰,哥哥為了讓弟弟回家,總搶著去執行危險的任務,因為長官說:他如立功,就可批准弟弟回家。
北韓共軍部隊佔領他們家鄉,哥哥的未婚妻簽名領了共軍分配的大米,韓國政府軍回來後把她槍斃了。哥哥一怒之下投到北韓軍隊,調轉槍口打自己人……。
影片真實地再現歷史,從一個普通的甚至沒有文化的國人對待這場戰爭的態度刻劃戰爭給人民帶來的深重災難。弟弟一再對長官說:「他只是個擦皮鞋的小子。」哥哥立軍功不是為當英雄只為能讓弟弟回家,反戈一擊是為未婚妻報仇雪恨。他的心中唯有對親人的愛,意識形態裏的國家、戰爭與他毫無關係。
這個敢於正視歷史,敢於深掘民族性三八線以南太極旗飄揚的大韓民國在戰爭重創後迅速掘起,成為亞洲四小龍之一。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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