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泯恩仇》十四、夜戰「打擊辦」(上)

陳沅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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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師傅牢牢記住,“星期二晚上7時,到打擊辦去談話”。如果忘記了,到時候沒有去,那就罪加一等,再去就得挨駡。

他聽說,“打擊辦”那幫人相當厲害,名為“談話”,實則是一場地位極不平等的審訊。

“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這樣的機構,全世界恐怕只有20世紀70年代的紅色中國才出現過。什麼叫“投機倒把”?是不是“鑽市場差價的空子,把物資東挪西運,從中牟利?”——請不要用書呆子的頭腦去詮釋這個詞語,無論你定義得多麼準確,“解釋權”都不在你手中。對於“打擊辦”來說,那是一個“隨意解釋的詞”,如果你的某種交換行為(包括物資交換和勞務交換)被“打擊辦”發現了,他們的幹部認為你在搞“投機倒把”,那你就是有口難辯的“投機倒把分子”,輕則勞教,重則勞改。

就拿這樁車床買賣來說,賓伯駿如果拿了那100元仲介費——“拿了工資以外的錢”——就犯了“投機倒把罪”。加上“家庭出身不好”,綜合“認罪態度”考慮,判3-7年有期徒刑,是“順理成章”的事,量刑“非常準確”……

從家裏騎單車到北區打擊辦,要15分鐘。需提前五分鐘到達,擔心沿途發生意外,再提前5 分鐘出發,因此,賓伯駿定在6點35分下樓。

時候已是深秋,傍晚下了點小雨,有些些涼意。妻子拿出一件毛衣,叫賓伯駿添在身上。妻子考慮得很周到,與“打擊辦”的人談話,一定很緊張,如果穿得不暖,到時候凍得簌簌發抖,那麼,你沒罪,也就有罪了。——他們會說:“心裏沒鬼,你抖什麼?”

下樓時,妻子在身後小聲叮囑:“談完話,馬上回來,莫又跑到別人家裏去聊天,害得我在家裏乾著急。”

“知道了。”賓伯駿答應著。

下樓、開鎖、騎上單車,看看手錶,不緊不慢驅車到打擊辦門口,不多不少,正好提前5分鐘。

進大門後,一間大辦公室亮著燈,透過玻璃窗看見,兩位幹部模樣的中年婦女在裏面。賓伯駿輕輕推開門問:

“請問,這裏是北區投機倒把辦公室嗎?”

“不是!這裏是北區‘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一位衣著精緻的女幹部,口齒清楚地回答。她把“打擊”兩個字,加重讀音。

賓伯駿心裏想笑,但他不敢笑,把“通知”遞過去。她看了一眼,說:“你到這裏來。”

賓伯駿便跟隨她,來到隔壁小辦公室。兩張辦公桌面對面,她叫賓伯駿坐在外面這張辦公桌前,說:“稍等一會兒,張幹部就會來。”

7點整,一位穿軍裝的青年疾風般走進來,大約就是“張幹部”。他昂著頭,旁若無人,大大咧咧坐在對面。他打開抽屜,拿出紙、筆和一疊材料紙,然後抬起頭來,雙目如鷹地注視著賓伯駿,嚴肅地問道:“你就是賓伯駿?”

“是的。”賓師傅不亢不卑,沉穩地回答。

依照慣例,問了年齡、籍貫、住址、工作單位等,並作了記錄之後,張幹部便裝模作樣地掏出一支香煙,用打火機點燃,一邊悠悠地抽著煙,一邊傲氣十足,故作高深地問道:

“你知道,我們找你,是為了什麼嗎?”

“不知道。”

“不知道?張三不找,李四不找,獨獨找你賓伯駿,那是為什麼?”

“不知道。”

“不知道?一問三不知羅。看看牆上八個大字,認不認得?”

談話者——不,審訊者身後的牆上,粘貼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八個大字,賓伯駿進門時早已看到。這時,他故意不抬頭。

“怎麼?不認得字?”——“打擊辦”打擊的人群中,有許多不識字。

賓伯駿不答,癟癟嘴,露出一點鄙夷的神情。——他是文革前重點名牌中學扎扎實實的高中畢業生,只因“家庭出身不好”,被無端排除在大學院牆之外,又經過這麼多年磨煉,你一個穿軍裝的“文革牌”初中生,論知識,還差得遠哩!

“怎麼?不服氣?莫看我年紀比你輕,對付投機倒把分子,經驗非常豐富。你要識抬舉,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賓伯駿心中有數,這個時候要沉得住氣,對方的“標的”很清楚,如果直奔主題,他便認為你身上“油水還很厚”,待謎底揭開,新的一輪訛詐便會升級。

“我們是什麼單位?你知道不?”

“投機倒把辦公室。”賓伯駿回答,故意刪去前面二字。

“放屁!‘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你們這些人,總是故意混淆是非。”年輕的張幹部,仿佛真有點來火了。

賓伯駿沈默不語,他知道對方在“發假猖”,這個時候沈默是金。

“要我來擠牙膏麼?去年在什麼單位工作?”

賓伯駿報了一家街道工廠的名字,張幹部作了記錄。

“前年呢?……”

前兩年,恰巧跳槽最多,有時一年換兩家工廠。賓伯駿知道,說假話是不行的,於是,便照實回答。張幹部的記錄本上,很快有四、五家工廠的名字。

“典型的‘飛機兵’,‘遊擊碼子’。”張幹部敲著桌子說,“什麼‘模具鉗工’、‘八級’,吹牛皮的。根據我們的經驗,像你這樣的‘老油條’,沒有一個不搞投機倒把的!”

一連串侮辱人格的詞語,從張幹部的嘴裏噴出。賓伯駿不能反駁,只能默默地忍受。

“怎麼樣?趕快老實交待,交待完了好回家,家裏老婆孩子還在等著你哩。”

賓伯駿心中暗笑,真有問題,交代完了,哪能回家?只有進籠子的份了。

“你跳槽,今天跳到這裏,明天跳到那裏,目的是什麼?一來是混工資,跳來跳去,‘五級’‘複六級’,‘七級’變‘八級’;二來就是便於搞投機倒把。結識的人多了,互通資訊,調劑有無,牽線搭橋,從中漁利。我們是有的放矢,如果你負隅頑抗,拒不交代,老實告訴你,今晚就不用回去了。”——張幹部板著面孔,好像抓了賓伯駿的把柄一樣,嚴厲地訓斥。

賓伯駿知道,到了這個火候,如果老是一聲不吭,對方會以為你心虛膽怯,默認有罪。必須進行反擊,講出一番道理來,使對方知道,自己不是一般沒有頭腦的“遊擊師傅”,而是用自己的智慧和技能,在社會的夾縫中求得生存。於是,他便說:

“你既然對我知根知底,就應該瞭解我的思想。我雖然家庭出身不好,但‘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選擇’。我選擇聽黨的話,努力學習,用自己的一技之長,為社會作貢獻,取得報酬後,養活自己和家人。平時,除了上班,總是鑽研技術。不懂的就問,向高級師傅請教,向書本學習,因此,技術長進很快……”

……待續(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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