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明引(270) 众生劫-梦断长歌4

作者:云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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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梦断长歌(4)

两月已过,琼珏缝着小衣服,道:“近日,朝野可有何动静?”

奉惜蓉道:“派出刺客回禀,朝臣噤若寒蝉,并无动静。”

“呵……”琼珏纤指,扯着长线,笑道:“日前你拦阻于吾,当真多虑了。”剪断丝线,道:“你看,眼下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么?”说罢,挺腹起身,奉惜蓉扶臂,于花园散步:“王上,平稳不足两月,还须小心才是。”

琼珏拍拍奉惜蓉之手,步至莲塘喂鱼。

远处一人大喝:“王上!紧急军情!”玉琼珏起身,见是太尉并中书令,即刻传召,奉惜蓉不得不放行。

太尉详禀四方大乱,中书令声泪俱下,详言惨象,实乃官逼民反。梦主闻之大惊,连忙传召重臣议事。王庭内堂,多方人马,各执一词,莫衷一是。琼珏心思烦乱,腹中隐痛,偏在此时,宠猫发疯一般,跃至御案,打翻砚台,墨染御座。

不祥之兆,众人皆惊。琼珏大怒,掷剑于地,宠猫叫唤几声,血尽而亡。

奉惜蓉连忙拱手道:“王上除此妖佞,天下太平也。”群臣之中,立有几人附和。

玉琼珏喝道:“四方但有罪民暴徒,无须呈报,一律斩杀殆尽!”

众人面面相觑,未敢言声。琼珏怒掷一物,裂地粉碎,定睛一看,却是玉魄。众臣不敢执拗,跪地接旨。丞相谢粟见状,叹了口气,挂印归乡。

“拦住!”奉惜蓉喝道,立有侍卫拦路。

玉琼珏阴冷道:“尔也想步顾让后尘么?”谢粟负手昂然,走出王庭,无人敢阻。

“尔等还等什么!速办!”琼珏喝道,众臣立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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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王城。

一间密室,四面无光。顾允、萧企等几位重臣,围坐于地。

顾允道:“吾之兄长,奉行法家之策,重刑过甚,实不可取,死不足惜。然则梦主仅诛其人,没废其策,令得今日,民怨四起,风烟遍地,亡国之期不远。”

谢粟道:“时至今日,唯有一途……”话未说完,萧企制止道:“隔墙有耳。”说罢,伸出手掌,手背在上,平翻其掌,掌心朝天。众人心知其意,纷纷同样动作,眼神坚毅。

萧企道:“听闻三公主被软禁之前,曾于四方布施,怀柔有策,或可为……”话音未落,劲风自顶而落,萧企大惊,闪身避开,定睛一看,一个刺客,持剑而立。

“尔是何人?”萧企道。

谢粟道:“显而易见,定是玉琼珏秘使,来取吾等性命。”说罢,起身道:“吾是主谋,众人不过被吾游说骗说,请尔放其性命。”

刺客抽剑,寒光四射,直刺入地,单膝跪地,拉下面罩:“吾少时习剑,不知何故。误入岐途,收金杀人。方才听众人之言,却是为得百姓。心下恍悟,此为吾之道也。”

众人先是一惊,待明用意,知其弃暗投明,亦心生感佩。

谢粟双臂扶起,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

“愿以一身武艺,投身官场,助力诸位大人。”刺客道。

谢粟面目佳赏,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敢问壮士何名。”

刺客拱手道:“吾名,刘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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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琼珏心思烦乱,夜深浅眠。窗外火光一闪,立时起身:“惜蓉!发生何事?”话音未落,宫门大开,涌入无数铠甲兵士,直取琼珏。

“王上小心!”奉惜蓉倾身挡刀,手臂受伤,大喝一声:“护驾!护驾!” 侍卫冲入。两方缠斗,奉惜蓉护着琼珏离开。

“王上,快走,出了城门便安全了。”奉惜蓉道,眼望身后火光映天,渐渐逼近,心下害怕。

“吾不走!本宫乃是梦境之主,怎可将国之重任,交予叛臣贼子。”琼珏喝道。

奉惜蓉道:“王上可知,那叛臣贼子,不是别人。正是萧企、谢粟等人啊!”

琼珏一愣,心中不解:“为何?他们不是拥戴吾继位之人,不是忠心耿耿么?”

奉惜蓉道:“他们只忠于利益,眼中岂有王上?!王权式微,其既可立,自然可废也。”

“什、什么?”琼珏震惊,不知所措。

奉惜蓉脱下布衣斗篷,罩于其身:“王上,保住王脉……快走!”说罢,锦裘罩身,奔入火光深处。

“惜蓉……”琼珏泪落不止,一路奔逃,直至城门。回身望见萧企等人,铁蹄将近,忽地城门大开:“王上!快走!呃……”守城兵士身中一箭,倒地而亡。琼珏跨马扬鞭,奔离王城。

未知逃了多久,骏马精疲力竭,琼珏跌落于一片水塘旁。朝阳初生,波光粼粼。琼珏饮了几口水,藏于长草深处。几路兵马过境,皆在搜寻废王。琼珏双手捂口,不敢作声,腹中胎儿,似也惊醒,不住搅动。

“安静、安静……”琼珏心中默念,泪珠滴落,安抚孩儿,好容易追兵离去,走来一伙流民,蓬头垢面,见了水塘,奔至其前,饮水捞鱼,饥不择食。

琼珏见状,抓起一抔尘土,抹在面上身上,混入人群。一个老妇见其怀有身孕,破碗盛着鱼汤,递将过去,琼珏不敢言语,颤手接过,唆着鱼骨,从未觉如此鲜美。

“实在饿得不行了,这也是可以吃的。”老妪递过一块树皮,转身而去:“唉,真可怜。”

旁边一人道:“都是那个王,害得咱们成了流民。”

“听说王城便在附近,咱们进去问问那女子,为何要害咱如此。”

“走了半年了,也不知道,能否找到一块平静沃土,令吾等休养生息。”

“你们还有亲人,可怜吾一家人都被杀头,只剩吾一人逃出来,还不知能否活下去。”

玉琼珏耳中听闻,心中害怕,鱼骨刺破唇舌,眼泪但如泉涌,混着血滴,落入黄土。流民再度上路,琼珏混在其中,不知不觉,渐渐落后,赶不上大队人马,天已擦黑,躲在树洞里,身困体乏,沉入梦乡。

忽地闪电惊雷,暴雨倾盆。琼珏惊醒,但绝寒气逼人,抱紧双臂,只觉腹中冰冷,一动不动,心下大骇:“玲珑、玲珑,你动一动……动一动,休要吓娘亲……你动一动……”腹中胎儿,却是一丝生气也无。

心慌无助,眼泪簌簌,一如暴雨。终于,腹中微动,琼珏喜极而泣,双手轻抚:“玲珑、玲珑,你坚持、坚持着……娘、娘亲一定带你到安全地方……看着你……好好长大……”

阵雨初歇,月朗星稀。几梦复醒,忽地树上落下一人,剑光一闪:“出来。”琼珏蓦然惊醒,摒息不动。

“出来,休要藏了。”那人喝道。

剑尖指着鼻尖,琼珏勉力躬身,缓步而出,神情惊骇。其人亦是一惊,剑梢颤抖:“人有人品,剑有剑格。吾不杀身怀六甲之人,你走吧。”收起宝剑,嗖忽不见。

琼珏呆立当场,忽地声音又起:“西方,或有出路。”

“多谢!”琼珏拱手,趁着夜色,跋山涉水,向西而行。

日升月落,月落日升。不知几个日夜,渴饮雨水,饥食野果,终于逃至西山密林。倚靠岩石,暂且将息。

是夜,皓月当空,隐星闪烁。

琼珏轻拍隆腹,哼曲安眠,连日奔波,终于有此一刻,且舒心怀,欣享片刻安然。忽然,沉睡胎儿,好似醒转,剧痛难忍,安抚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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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朝臣一方,谢粟负手疾走:“十日了,尔等连个身怀六甲的妇人,也捉不到么!”几个将领面有愧色,皆低下头去。

“再派大队人马,细细搜寻!”谢粟喝道,几人领命而去。一个将领顿步,回身道:“丞相、太尉,吾等还有一处,未曾搜索。”

“何处?”谢粟道。

太尉道:“西山尽是山野密林,不宜攀爬,更何况身怀六甲之人。”谢粟捋着胡须,唯一沉吟,道:“身怀六甲,两命求生。意志卓群,不可低估。”

太尉令将领退下,方道:“玉琼珏已失其位,不若放其一马。”

谢粟叹了口气,道:“十年之内,梦境几经王乱,难道太尉想见其重演么!”

“瑶瑛公主,能可见此发生么?”太尉道。

谢粟道:“吾等劝之以理,公主深明大义。并发丹书铁券,与吾等开朝功臣。”

太尉叹了口气,踏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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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柔光,倾洒山林。

琼珏怀抱婴儿,眼现欣喜,心感安慰,珠泪簌簌。历经苦难,死里逃生,低眉浅笑,怀中赤子,横扫阴霾,心绽微华,方知生命弥珍,来世不易。

阴云蔽月,嗖忽风起。草木悉簌,一人一马,披斩荆棘,走出丛林。萧企手持宝剑,落下马来。未料及此,叹了口气,道:“身而为王,怠职残民,尔之天命已尽,谢罪吧。”说罢,撂下宝剑,落于琼珏面前,利锋寸现。

轻轻一吻,印在小小额头:“玲珑,尔历经万险,好容易来到世间,实属不易,弥足珍贵……”话未说尽,湮没于泪雨悲风。

“难道就只有尔之孩儿珍贵么?那些屠刀之下枉死之人,难道不珍贵么?”萧企道。

琼珏叹了口气,道:“可惜,吾知晓得太晚了。”说罢,走至萧企面前,双膝跪地,慨然一拜。萧企心下一惊,连忙避身:“如此,挽救不了尔之宿命。”

泪湿朱颜,玉琼珏望着怀中孩儿,一字一悲:“杀戮甚重,罪业弥天;百姓困苦,梦离天道。吾之罪孽深重,忏罪受谴,丝毫无怨;然则赤子何辜,不该受吾牵连,为今救命之人,唯爱卿耳。”说罢,双臂托儿,交予萧企。

萧企伫立良久,默然不语。既不言拒,也不接过。

玉琼珏泣道:“爱卿但救吾儿,本宫随你回宫,任凭处置,新主瑶瑛可保尔萧氏一族,三代上卿之位。”

萧企叹了口气,转过头来,但见襁褓女婴,忽地心下一颤,伸臂接过:“吾只顾其成长,不会告知其身世。”

“那便最好。”玉琼珏呆呆望着女儿,泪珠断线:“玲珑,娘亲不能陪伴你成长……但,娘亲之心,与尔同在。”说罢,咬破手指,抹在玲珑额头,三拜萧企,叩首及地。

“尔不必如此……”萧企道。

琼珏起身,道:“望你对其,视如己出。”

“微臣知晓。”萧企抱紧婴孩,转身望月,道:“你走吧。若是让其他大臣见到,只会怀疑这孩子之身份。”

“多谢……”玉琼珏一步三顾,但为孩儿生机,狠心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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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企抱起婴孩,隐于密林深处。片刻之后,林间跑来两个孩子,长姐不过十五六,牵着一个六岁男童。

“爹爹,急召吾等来此,所为何事?”长姐气喘吁吁。

“淑英,小凤,尔之娘亲何在?”萧企道。

萧淑英道:“方才急忙赶来,娘亲和大姐走散了。爹爹怀中婴孩是谁?”

萧企微一沉吟,道:“她是公主,王上方诞之女。”

“啊?”萧淑英大惊,语声颤道:“现下王上遭全国通缉,爹爹为何自惹灾祸?”

萧企安慰道:“最坏结果,不过躲至中原避难。玉魄认主之时,通道必开。吾叫尔等前来,是为此变。”

萧淑英眼泛泪光:“方才吾等来此,路上便遇到许多官兵。如此这般,怎样离开?”

萧企道:“淑英,尔学过几日剑术,与为父御敌。小凤,你照顾公主。”萧凤接过,小心翼翼跟在父亲、姐姐身后,三人向山顶移动。

“爹爹,为何要如此做?府里一切,都不要了么?”萧淑英虽然赶路,心下不免疑惑。

萧企叹了口气,道:“吾亦不知。但是,吾既答应王上,保护公主安全,总归不能食言。”

“爹爹,你看,娘亲和大姐。”萧凤道。

家人团聚,萧企略述经过。萧夫人不解,抹泪道:“便只为了一个女婴,放弃一世奋斗,值得么?”

“开弓无有回头箭。已然如此,就只能走下去。”萧企道。

萧夫人抹抹眼睛,道:“便听老爷的。”说话家,接过女婴,抱入怀中,忽地心下一惊:“怎地没有呼吸?”萧企伸指探鼻,无生无息,面现紫色,心下大惊,喝道:“小凤,方才可有磕绊?”小凤吓得眼圈一红,连连摆手,道:“无有无有,吾抱得甚稳……”

“恐是肺脉未开。”萧夫人即刻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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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琼珏托孤大臣,洒泪而别。未知跑了多远,藤蔓绊倒,伏地痛哭,骨肉至亲,今生再不得相见,但如裂心。

夜星摇摇,竹林萧萧;望月皎皎,骨肉遥遥。

气空力尽,叛臣将近。自知命数无多,琼珏拔出匕首,伏石刻碑:

彼时流火,错观君星。无才不德,生降玉氏。

少不拔群,长无善任。昊塔孤台,精华徒逝。

夫庄如夏,暖阳寒囚。终生已付,难断姊情。

昏继王统,忝为梦主。怠职弃命,置民生艰。

重典极刑,草芥民命。忠奸不辩,恨戮重臣。

天地有灵,神目如电。自忏罪惩,勿谴梦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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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一哀,一划一伤。刀刀蚀骨,划划剜心。

琼瑕珏玷,下诏罪己;梦主自谴,告罪于天。便在此时,长电裂宇,惊雷震云,风啸雨吼,倾雨滂沱。天现极光,嗖忽一瞬,璧玉星坠,流光破空,落于地南——萧夫人怀中公主,哭声嘹亮,划破长空。

同一时间,太尉率兵,将玉琼珏团团围在垓心。寒光一闪,刀起人亡,魂返九霄,身落尘土……

琼碎珏离,梦断长歌。

玲珑似知母亡,小手乱抓,哭声沙哑。

“别哭、别哭了……”萧凤用手捂住,又怕无气,伤心却又无奈,提步跟在萧企、淑英身后。“娘、娘亲……”淑英双膝一软,跪落雨地。

“娘亲引开追兵,已经牺牲。吾等若不能逃出,娘亲岂不白白牺牲?”萧淑菲道。

萧淑英哭道:“引开追兵,为何不是你去?!大姐!”

“休要再吵!”萧企举刀砍倒两名追兵,自萧凤手中,接过公主,喝道:“再吵,便下去陪尔母!”萧淑英吓得呆住,萧凤握住其手,道:“姐姐,快跑!他们要追上来了。”萧淑英低低哭泣,却不站起。

“怎么了?”萧淑菲蹲下一看,小腿渗血,将其往背上一撂,道:“小凤,跟上。”四人豁命突围,进入通道。

“尽头……在那里,是什么地方?”萧淑英指着前方亮光。

“是中原。”萧企低首,怀中婴孩,沉睡安然。(本章完,全文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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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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