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鐵骨金心(1)
末世七年
鳳鳴書院。
吳致手腕推一盆花,置於薔羽面前。
薔羽微微一笑,摘下花朵,戴於鬢上:「好看麼?」
「好看。」吳致點了點頭。
「吾去做飯。」薔羽走至菜園,薔羽摘了幾棵菜,生火造飯。馮亭腳步蹣跚,走入廚房,挽起袖子,便要洗菜。薔羽連忙攔住,道:「這裡煙燻火燎,你有身孕,快些出去。」馮亭道:「整日裡閒的無事,想找師姐說話。」
薔羽道:「小兒衣裳做了一半,怎地無事?」
馮亭道:「也不知是男是女,這才放下。」躺臥搖椅,望著菜園,一片綠油油,心中感慨:「當年幸得這片菜園,不然吾等只怕也要餓死了。」
薔羽煮米下鍋,坐於石凳上,剝著橘子:「要我說,大鍋飯早晚吃得窮。人人忙著表忠心、告密,誰人種地做活,偏趕上朝廷收重稅,家裡糧都交了,赤軍把守城門,餓死也不教人逃命。」說話間,眼睛泛起紅色,橘子遞給馮亭:「要不是嚴師弟,豁命搶回些小米,澤林只怕活不到今日。」
馮亭安慰道:「苦日子都過去,一切都會好了。」
「是啊。」薔羽抹抹眼睛,抽噎一聲,道:「來年家中添丁,大家都好。」說罷,轉入廚房炒菜。
馮亭吃了瓣橘子,酸到心裡。便在這時,嚴奉匆忙進院,闔門落栓。
「天還大亮,關門作甚?」馮亭道。嚴奉神情緊張,叫來吳致、薔羽,道:「眾人趕快收拾東西,隨吾去鄉下避難。」
「發生何事?」馮亭不解。
嚴奉道:「剛接到禍王策令,孔夫子貶到地下,說是宣傳反動思想,還要破除一切舊的思想文化,風俗習慣。」仰望高檐,矗立百年,嘆了口氣,道:「這鳳鳴書院,命也到頭了。郊外城隍廟早砸了,連各家供的灶王爺也不放過。眾人快收拾東西……」
吳致、薔羽慌忙收拾細軟。「澤林呢?」薔羽急道。
「還在城裡開會。」吳致道,「吾去叫他回來。」
馮亭忽地腹中一痛,撐腰坐下,埋怨道:「這思想文化,住在人腦袋裡的,怎生除掉?難不成,要將頭摘下來給他們不成。」
嚴奉皺眉道:「別胡說!這書本筆墨,都不能留!」正要點火燒掉。忽地門閂斷裂,一幫十幾歲少年,皆身著赤衣,衝入門內:「給我砸!」一聲令下,書院頓遭蹂躪。孔子石像,百代經典,千年古蹟,皆被砸毀。赤衣小兵還不滿意,挖地三尺,撿出無數古玩真跡,皆付之一炬。薔羽眼見蘇伊屍骨也被刨出,不由自主上前,卻被吳致死死攔住。
赤衣小兵一頓摧枯拉朽,眼見四人,叉腰上前:「跪下!」嚴奉擺擺手,四人無奈,只得照做,赤衣小兵瞅瞅馮亭,忽地一抽皮帶,馮亭立時嚎啕。
「怎可無故打人?!還是孕婦?」薔羽喝道。赤衣小兵但要上前,嚴奉攔在身前,道:「吾才是書院先生,有何事情,衝吾來。」
「早就等你啦!」走出幾個赤衣小兵,嚴奉定睛一看,正是七年之前,從書院趕走那幾個,稚氣雖被戾氣掩蓋,面目依稀可認。幾人一哄而上,嚴奉頭髮被剃掉半邊,衣衫扯破,掛上木牌「牛鬼蛇神」,遊街示眾。
「相公、相……」馮亭一時憂憤,暈死過去。
遊街路上,嚴奉忍受不住毒打,不斷喝道:「吾也是赤衣黨!吾也是赤衣黨!」
「赤衣黨還宣揚反動思想!禍王思想不堅定!給我打!」赤衣小兵冷冷一笑,「打的就是你!哼!」
鳳鳴書院已化作灰燼,吳致領著薔羽、馮亭,暫且回至泉語琴鋪:「聽說以前那個找麻煩的赤衣人,被當作反動派流放了,吾等暫且在此,該當安全。」吳致道。
薔羽抱住馮亭,眼中滿是悲傷,淚早流盡:「弄些吃的來吧,師妹兩個人,不能餓著。等晚上天黑,再去看看師弟……」
「哎。」吳致口中答應,轉身抹淚,換上赤衣,轉身交給薔羽一粒藥丸:「這七年來,吾日夜研究,終得這一顆還魂丹,你拿著有用。」說罷,出門去找吃食。聽得其言,薔羽心慌意亂,喃喃自語:「大人若是不行了,孩子還得活著……就、就這一脈骨血……」顫手端水,餵著馮亭服下。
不多時,馮亭醒轉:「嚴奉、嚴奉怎樣了?」薔羽緊緊抱住馮亭,淚如雨下:「別吵、別吵,一會兒……一會兒就回來了。」
「真的麼?師姐,你別騙吾。」馮亭淚眼相對。
「師姐什麼時候騙過你?」薔羽收緊臂彎,淚珠斷線。
門外忽地吵嚷,心知不妙,薔羽將馮亭藏於柴房,用乾草蓋上,自己走至門外。馮亭心內害怕,腹中隱隱生痛,偏又不敢出聲。
片刻過後,吵嚷之聲漸遠,隱隱聞得煙火味道。 馮亭大驚,勉力起身,扶著牆壁,回首一望,房頂皆已著火。心中恐懼,卻在開門一刻間,險些窒息:「師、師姐……」只見薔羽倒臥於地,滿身血痕,面目遭受重創,幾不可辨。
「師姐……師姐……不、不……相、相公……」馮亭心下大駭,震驚之刻,尤念夫君,轉身奔出琴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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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吳致到得街上,一片狼藉,赤衣小兵,打砸搶燒,好好一座城,一夜之間,毀得不成樣子。人群密集處,幾個曾經書院少年,手持赤書,喊打喊殺。面前跪地之人,頭髮已被揪禿,露出毀容樣貌,抬頭仰望,眼中淚光閃爍。
「你說!她不是你親娘,她是誰!幹啥的!」一個赤衣小兵推搡,何明衣衫滲血,顯然遭受毒打,跪倒於地,皮鞭再次加身,終於極端苦痛之中,良心泯滅:「吾坦白,坦白……她、她不是吾娘!她是娼妓、是吾爹買來的娼妓!」
「那你爹又是幹啥的!」赤衣小兵叉腰喝道。
「爹、爹是大反動派……」何明被逼至極端,幾近瘋癲:「爹?吾沒有爹。禍、禍王才是俺爹!禍王萬歲!禍王萬歲!」
吳馨聞言,冷笑數聲,不知是笑命運捉弄,還是笑世道變遷,冷冷笑聲,悽厲異常,終止於一赤衣小兵之手:「一日作妓,終身作娼!」放下染血鐵鍬,抹掉頭上冷汗:「再去鬥,下一家!」
一眾赤衣小兵,手上沾血,眼中充血,大殺四方。忽地,前方紅旗招展,一人道:「禍王特使來也!禍王特使來也!」
再觀那特使,吳致腳下一個踉蹌,坐倒在地。昔日師弟,竟身著赤衣,振臂高呼:「禍王萬歲!禍王誇大家幹得好!砸爛舊世界!砸爛反動派的狗頭!」赤色小兵激動萬分,竟眼含熱淚,胡鏘令眾人安靜,喝道:「宣布好消息!革命性最強之人,可隨吾進京,得禍王親自嘉獎!」提手指指點點:「爾等哪個?革命性最強?」
一人高舉雙手,道:「吾砸了十個佛像!」
「那算啥,吾砸了十個反動派狗頭!」
「俺、俺親手殺了俺爹,他是大反動派!俺們要跟其鬥爭到底!」
「對!鬥爭到底!」眾人陣陣高呼。
殺聲淹沒大地,鮮血染紅雲霞。青天不再,紅旗蔽日,良心盡滅,獸性狂發。
小東踹開家門:「娘,快拿飯,吾要餓死了。」
鮑氏端上飯菜,擦拭兒身污漬,皺眉道:「又去哪裡鬼混?瞧這弄得一身髒。」小東不以為意,道:「別擦別擦!禍王說了,滿身髒才最革命!」
鮑氏仍不停手,道:「那依你說,那下地裡掏糞的,才最革命!」
「您可算開竅了!」小東穿上赤衣,戴上袖章,道:「娘,吾要跟特使進京,覲見禍王,回來以後,讓你騎大馬、坐轎子。」說罷,匆匆而去。
「啊?進京、禍王……」鮑氏喜極而泣,上香三柱:「保佑保佑,你個死鬼爹可看見,咱兒終於出息,要做大官啦!」拜拜鮑爹,抬頭看見菩薩石像,心下一氣,抓起摔得粉碎:「天天拜也不見得升官發財!哼!」說罷,將那禍王頭像,擺至神龕,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還是咱禍王靈驗,俺可得多拜拜,保佑俺的小寶,升官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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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亭四處尋不見嚴奉,又被那幾個書院逃生遇上,四下喊打喊殺,危急時刻,忽見一熟悉身影,立時大喊:「俞芳、俞芳師姐!師姐救命!」那俞芳似乎也看見,忙叫赤衣小兵住手,將馮亭扶入客棧。
「俞芳師姐!」馮亭哭倒在地,「幸好遇到你,否則……」
俞芳遞過絲帕,道:「你怎地在此?其他人呢?又怎會懷有身孕?」馮亭忙將此前種種,講個大概,抬首看見俞芳一身赤衣,驚道:「師姐怎會?」
俞芳道:「當日吾等四人,未入深闕,退回瓊林,卻被禍王撞見。本以為將死,豈不料禍王寬宏大量,不僅赦免吾等罪過,反而多加重用。」
馮亭皺眉道:「吾想起來了,那赤書之上,改造之字……」
「便是胡鏘師兄與吾一同做的。」俞芳端起茶來飲,道:「別說這些閒事。其他人究竟如何,現在何處?」馮亭講了個大概,俞芳取出紙筆,道:「你別著急,嚴奉師兄不認得吾,爾且修書一封,吾便帶他前來。」
「也好。」馮亭當下書信一封,俞芳收起,藏於袖中,道:「你在此好些將息,休要出去亂走,等吾回來。」
「知道了。」馮亭點了點頭,俞芳闔門而出。
不消半刻,屋內忽然衝入許多赤衣人,架著馮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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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嚴奉遭赤衣小兵毒打,幸得被另一赤衣領頭見著,遂驅散小兵,帶至琴廠:「你怎會惹上那幫愣頭青?」嚴奉見是衙門領頭,道:「外面鬧成這樣,草菅人命,爾等衙役,怎地不管?」
衙門領頭無奈道:「禍王不叫管哪!今日還派了特使來,教吾等配合赤衣小兵。」
「什麼工作?」嚴奉忍痛道,「不過是土匪行徑,打砸搶燒,你們也是助紂為虐。」
衙門頭領道:「別看人家年紀小,下手比吾等都狠。連這琴廠廠長之家,也被抄了,說是要徹底破除文化。」
「這琴也是文化?」嚴奉道,「哎呦。」
衙門頭領道:「自古傳下來的,不都是文化。說是砸爛舊世界,哪個逃得了?」
「哼!」嚴奉忍痛道,「說得好像他們不是舊世界人生的。」
「誒……」衙門頭領道,「你可說對了,方才便見到幾個,親手打死父母、老師,唉……要說都是你們造的孽,不教人學好。」
嚴奉委屈道:「吾等也是奉命辦事,只能教赤書。」
衙門頭領忽地想起什麼,道:「你這赤衣黨身分,還沒告訴老婆?」
嚴奉嘆了口氣,道:「若早告訴,能打成這樣麼?」
「這你可就是自討苦吃。」衙門頭領道,「想你立了多少大功,家裡去不能聲張?」
「立了多少次大功,賣了多少次良心。」嚴奉嘆了口氣,道:「若非是吾,斐音師妹也不會死。」
「你說那個尼姑?」衙門頭領笑道,「吾等去時,還在頑抗呢!吾看是念經念傻了。」
便在此時,屋門打開,馮亭泣涕指問:「可是真的?爾當真賣友求榮,害得斐音師姐慘死?」嚴奉心下大驚,也忘了疼,跳下長凳,奔至其前:「你聽吾說。」
「啪……」一聲清脆,打在臉上,馮亭大哭,嚴奉握住其肩,道:「吾做這一切,不過是想咱們能平安度日……」
「背負愧疚,在世上煎熬麼!吾真是有眼無珠,看錯人!」馮亭甩開嚴奉,哭奔而去。
嚴奉愣在當場,不知所措,衙門頭領道:「還不去追?外邊殺人放火,可也小心孩兒。」嚴奉猛然醒悟,追出琴廠之外,不見人影;四下尋人,亦不見蹤跡。
「泉語琴鋪。對,泉語琴鋪。」嚴奉奔回琴鋪,悽慘景象,奪人心魄。吳致跪地,手腕輕觸其面,七尺男兒,竟哭如赤子:「薔羽……吾對不起你……吾不該、留你在此……」
「師哥、師哥……」見其心殤難抑,嚴奉不知所措,口中喃喃自語。
「你走開!都是你害的!滾開!」吳致雙手使不上力,彎著手臂,幾次三番想抱起薔羽,皆作徒勞。
「吾走、吾走……」嚴奉失神落魄,遊魂一般,在街市之上遊蕩:「自己究竟錯了麼?無非想讓家人過得好些。為何、為何最後,人人都如此悽慘……」痛悔無濟,委屈難平,無力跪地,痛哭流涕:「這艱難的世道,何時才能過去啊……」
身邊走近一個赤衣小兵,踹其一腳,道:「你的信。」嚴奉拆信來看,竟是馮亭筆跡,頓時慌神:「人在哪?帶吾去!」
「跟吾來吧。」赤衣小兵道。將其領至紡織廠,赤衣小兵禍亂之後,其地便被改造成集中營,四處鐵欄,赤衣小兵持刀而立。
「進去吧,人便在那。」赤衣小兵離開。夜不掌燈,周遭暗黑一片,頭頂一束星光,照在一人身上,雙臂吊著,全身懸空,空氣之中,血氣瀰漫,令人作嘔。嚴奉望著地上一灘黑色,不敢近前,不敢相信。
「不是爾之夫人,一日之間,便不認得了?」尖聲傳來,黑影若隱若現。嚴奉頭痛欲裂,慌忙抱住其人雙腿,血滿衣襟,滴滴而落。馮亭仿佛認出,動了動口,卻不聞一聲。
尖刻聲音再現:「此人是瓊林餘孽,爾知情不報,該當何罪。」
「你們……不是人……」嚴奉恨道。
「哈哈哈……」尖刻聲音再響,悽厲如梟:「你說對了,吾等本不是人。禍王所言不錯,舊世界將人變成鬼,新世界將鬼變成人。吾等便是新世界之人,人形獸心。」
一股森然恐懼,縈繞全身,嚴奉忍不住發抖:「吾要帶她離開。」
「還是跟她一起陪葬?」尖刻聲音道,「上頭有令,念爾是赤黨份子,書院先生,也是有頭臉之人,留下還有用處。」
「爾等要吾怎樣做?」嚴奉咬牙道。
尖刻聲音道:「寫下書信,與其人劃清界限,以表忠心。」
「吾若不寫,又會怎樣?」嚴奉道。
尖刻聲音道:「不會怎樣,就繼續在舊世界裡做鬼罷。」嚴奉心下一痛,無可奈何,跪倒於地,蘸著妻兒之血,一筆一畫,但如剜心。滴滴眼淚,浸漫字跡,嚴奉抬首,面上冰冷,順口入喉,苦鹹入心。抬眼望見,星光閃閃,晶瑩點點。嚴奉一提衣衫,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馮亭心殤至極,全身發抖,眼淚簌簌而落。忽地繩鬆,雙腿落地,膝蓋似碎。俞芳拾起血書,交予赤衣小兵:「呈予禍王,鳳鳴書院嚴奉所書,必令天下士人死心。」
「是。」赤衣小兵轉身而去。
「為、為何……」馮亭口角滲血,勉力開合。俞芳揪住其髮,仰頭面見:「還記得曾經畫部之中,論畫藝技術,你吾不分伯仲,但是為何,西白馬總誇讚你,卻從不肯施捨半字讚賞予吾。」冷笑一聲,續道:「拜在禍王麾下,方知這世間,實該絕對公平。誰人言富貴天定,吾偏不信,得不到就搶,搶不來就索性毀掉它。」放下其首,起身傲立:「日後,再無人與吾比肩,你這一座高峰,終也教吾削平!」說罷,冷笑而去。徒留馮亭,倒身血泊,半死不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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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彰、蘇伊、師姐、馮亭,還有吾未出世的孩兒……死了,都死了……」擊垮最後一絲底線,徹底暴露於殘暴策令之下,嚴奉腳步踉蹌,遊走街頭,耳畔讀書之聲猶響:「革命人……戰鬥到底……砸爛舊世界……」
湖畔荒涼,書院早成廢墟,湖中蘆葦蕩漾,嚴奉再無力支撐,跪倒於地:「原來,天地之大,真的會有絕路;原來,頭腦中之思想,也可被人拿乾洗盡;原來,人的良心,真的可以被掏空泯滅;原來,一直認為的魔鬼,其實就在人世;原來;世間已墮魔道,容不下一絲人性!」晚風漾起漣漪,「撲通」一聲,水波震盪,片刻不驚,變作原貌。腥風陣陣,席捲大地。
同一時間,小東高舉赤書,奔出家門。鮑氏緊隨其後,絆倒於地,勉力爬起,追其而去。話說小東上京,得禍王接見,入拜魔教,回來之後便心情激昂,口放狂言,要為革命事業,奉獻終身。適時風雨大作,陰雲聚集,街上之人,紛紛入內躲雨。唯獨小東一人,一路奔走,口中呼喝:「禍王萬歲!革命!鬥爭!」
奔至海邊,攀岩而上,鮑氏追爬不動,風雨之中,連連呼喝:「小寶!快下來!小寶!」小東爬至山石之間,對著暗黑大海,高舉赤書:「向著美好新世界,進發!同志們,革命!鬥爭!」海潮洶湧,鮑氏之聲早被淹沒,呼喊無用,眼見一個大浪襲來,小東身形搖晃,不知閃躲,張開雙臂,呼喝道:「為了革命事業,為了人間天堂,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忽然,巨浪席捲,眨眼之間,再無人影。
「小寶——」鮑氏驚喝一聲,撕心裂肺。勉力爬上山石,可憐孩兒早已被海浪捲走,只餘一本赤書,夾在石頭縫中,任海潮來回沖蝕。(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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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