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遇鐵丐
一年年底,查舉人在家無聊,獨自喝悶酒。忽然,天上烏雲密布,巴掌大的雪片紛紛飄落。查舉人一看,興緻來了,走到門口,想找個朋友一起賞雪。
誰知門前站着一個乞丐避雪,雖然衣衫襤褸單薄,但站得筆直,一點也沒有瑟縮的樣子。查舉人心生好奇,招他進屋坐下,問:「聽說街上有個乞丐,不拄拐杖,不說話,穿得破破爛爛的,肚子餓得扁扁的,卻一點不顯饑寒,人稱鐵丐,是你嗎?」乞丐答:「是。」查舉人接着問:「能喝酒嗎?」乞丐答:「行。」查舉人二話不說,叫侍童把剩酒全給鐵丐倒上,鐵丐也是個豪爽人,一口氣幹了個精光。
豪飲比賽
查舉人樂得合不攏嘴,趕緊添炭加火,把新釀的美酒溫一溫,對鐵丐說:「兄弟,你用大碗,我用小盅,咱倆就比比誰更能喝!」兩人你來我往,酣暢淋漓,鐵丐一口氣幹了三十幾碗,面不改色心不跳,查舉人卻醉得像泥鰍一樣,歪在胡床上動彈不得了。
侍童把查舉人扶進屋,乞丐則禮貌地躬身退後幾步,然後回到門口廊下過夜。
第二天一早,天晴雪霽,查舉人酒醒後一拍腦門:「哎呀,昨晚和鐵丐兄弟喝得太盡興了!他穿得跟篩子似的,這大冬天的怎麼受得了?快,把我那件棉大衣給他!」誰知鐵丐披上大衣,頭也不回地就走了,連個「謝謝」都沒說,活脫脫一副「鐵骨錚錚」的派頭。
再遇乞丐
隔年,查舉人住在杭州長明寺,春天時夫妻倆在湖上遊玩,遇到上次的乞丐,正光腳逛大街呢,查舉人把他帶回寺里,問他:「那件棉袍呢?」乞丐答:「春天來了,棉袍早當了,錢用來喝酒了!」
查舉人問他讀過書嗎。乞丐答:「要是讀過書,也不至於混成乞丐了!」
查舉人一聽,樂了,這乞丐有點意思!於是給他洗了澡、換了衣服,還擺了一桌酒席,就差沒焚香結拜了。
吳六奇的身世
酒過三巡,乞丐終於開口了。原來他叫吳六奇,世居廣東潮州,父親是一個當官的,但父親去世後,因為好賭,敗光了家產,淪落成乞丐。乞丐說:「想想古時的賢者,有些人也有類似的經歷,難免落魄。可看看我自己,一身污穢,沒想到能得到您的賞識,真是太意外了。我雖然不是韓信,但一飯之恩,絕不會忘記!」
查先生一聽,激動得差點把吳六奇的手臂捏碎:「兄弟,你真是個人才啊!我一直把你當酒友,真是委屈你了!」
他命寺僧買來名酒「梨花春」,與吳六奇日夜痛飲,盤桓一個多月。鐵丐臨走前,查舉人還慷慨解囊,送給他一筆旅費,讓他回廣東。
飛黃騰達
吳六奇世居廣東潮州,稍微讀過一些詩書,但沉迷賭博,結果家產輸得比臉還乾淨,只能去當郵差,來往傳遞郵件,對各地的情況那叫一個門兒清。當時滿清入主中原,天下初定,清軍從浙江進入廣東沿海,陣容浩大,喧鬧連綿數百里。大軍經過的城鎮,百姓紛紛逃避躲藏,道路上行人稀少。
在如此肅穆的局勢下,吳六奇卻獨自一人,大搖大擺地在路上走,被巡邏兵抓住了,帶到將軍帳下。六哥一點不慌,張口就要見主帥。主帥一看,喲,這小子挺狂啊!一問才知道,人家可不是吹牛,不僅對廣東情況了如指掌,還拍着胸脯保證:給我三十張委任狀,不用一兵一卒,平定廣東!
原來,吳六奇有三十個結拜兄弟,個個都是能征善戰的狠角色,因為天下大亂,佔山為王當起了「山大王」。他說:「如今真龍天子已現,天朝雄兵南下,這是百姓盼望太平的機會,豪傑報效國家的時機!」
吳六奇拍着胸脯保證,只要主帥給他三十張委任狀,他就能把這些兄弟招安,為朝廷效力。
清朝主將一聽就明白了,依其言照辦,結果你猜怎麼著?還真讓六哥說中了!他帶着委任狀,愣是把三十多個「山大王」變成了國家棟樑,廣東就這麼輕輕鬆鬆搞定了。
這下六哥可立了大功,之後就跟開了掛一樣,每次都能運籌帷幄,戰無不勝,一路升官發財,最後當上了通省水陸提督,差不多相當於現在的省級軍區司令員,妥妥的人生贏家啊!
滴水之恩 湧泉相報
當年吳六奇流落街頭、窮困潦倒,還感嘆自己這輩子可能就只能這樣了。但命運讓他遇到了查舉人,不嫌他卑賤,不僅送給他衣服,給他錢,還一再誇他是「海內奇傑」。這些鼓勵和重視,讓他心懷感激、充滿自信,終於在軍隊里找到了展現才能的機會,一路青雲直上。他經常感激地說:「如果天下只有一人是我的知己,那個人就是查舉人!」
康熙初年,吳六奇在廣東任循州督撫時,專門派人送了三千兩黃金給查舉人,邀請他來廣東玩,一路上的食宿安排、舟車轉乘都非常舒適。到達梅嶺時,吳六奇的公子已經在道旁迎接,禮數周到。距離州城二十里處,吳六奇親自迎接,帳下儀隊列陣前導,千兵簇擁,那排場堪比王侯!
吳六奇恭敬地迎查舉人進府,立刻匍伏在地,叩拜稽首,說:「若不是遇上先生,我還是個卑賤的乞丐。先生不嫌棄,還光臨寒舍,您的再生之德,我無論如何也報答不盡。」查舉人在吳府住了一年,吳六奇辦公之餘不忘請教,每次得到查先生的片言指點,無不立即辦妥,並利用各種機會,送些錢財致謝,累計多達萬金之巨。
查舉人歸家時,吳六奇再贈三千兩黃金為其送行,說:「您的恩德高如雲天,難以言表,這只是表達我對您的感激之情,如同韓信感激漂母。」
禍從天降
話說浙江苕中有個土豪叫庄廷鉞,愛好收集古董書籍。有一天,他淘到明朝大佬朱相國的《史概》,如獲至寶,就想把它翻印出來,還要搞個豪華升級版。
他請來了一幫文化名人潤色加註釋,就像現在出書要找一堆專家背書一樣,還要把這些大佬的名字印在書的開頭,以示高端大氣上檔次。
這位查舉人當時在廣東,壓根兒不知道庄廷鉞在搞什麼鬼,就被私自加進了「名人榜」。
結果,沒過多久,這書就惹了大麻煩!刊行明代史籍,觸犯了大清皇家大忌,那些被列名的學者,一律按謀反罪論處,全都被判了死刑,被害人數高達七十餘人。
這下好了,本來好好的躺平生活,突然天降一口大鍋,還扣得死死的,查舉人慾哭無淚,眼看就要被砍頭了,關鍵時刻吳六奇出手了!
他聽說查舉人被冤枉了,拍案而起:「且慢!老查當時明明在廣東跟我在一起,怎麼可能參與編書?」
一番操作猛如虎,吳六奇拿出了鐵證,證明查舉人當時根本不在謀反現場,終於幫他洗清了冤屈。
感慨
這段故事,雖然是稗官野史,卻折射出古代人與人之間真摯的情義,查舉人家境優越,他輕財重義,不以貌取人,不因他人的境遇困頓而藐視他人。他明白「大隱隱於市」,願作「伯樂」,才有了這段動人的傳奇故事。
俗話說:滴水之恩,湧泉相報。吳六奇做到了這一點,感恩之心時時流露,銘感五內。
反觀今天,我們擁有了發達的科技,便捷的通訊,卻失去了多少人與人之間最寶貴的信任和真誠。對天地的感恩,在物慾橫流的時代,我們是否應該停下腳步,回望過去,尋找那份久違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