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12月4日訊】我的中國偶像之一,即是曾著《劍經衍葛》的文武兼修義士譚嗣同。此君三十三歲「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一身文膽武俠,於一八九八年九月二十八日以「今中國未聞因變法而流血者,有之,請自嗣同始」的氣概,葬送於滿清專制屠刀之下,卻魂繫華夏,激盪千秋。為尋覓二十一世紀的「譚嗣同們」,這些年走南闖北,卻如大海撈針,希望渺茫。
四個月前,廈門邀請全國各省龍舟賽手共慶端午,同舟共濟,連美國、台灣選手亦紛紛赴此。在這個賽事的芸芸觀眾裏,我偶然結識一位來自少林寺的武僧,曰谷慶華。當日,飲酒一番,頗有相見恨晚之慨。我倆都是嫉惡如仇的血性青年,昨日又得重逢,遂自下午狂談到深夜,武術、佛學、影視、政治、底層,不一而足。臨別前,他說:「終於找到一個人可以為中國武術之困出口惡氣了!」我卻認為這不唯獨是武術之困,往縱橫延伸拓展,可窺中國各處之困,警示意義非凡。
頗為傳奇的武林高手
谷慶華算是我的老弟一輩。此君一九八五年十月十一日出生於河南省周口市,戶口在北京,家底殷實,卻以「獨行俠」自居,浪跡天涯。因其武功已入「中乘」境界,摘取過全國散打錦標賽冠軍等殊榮,如今已授徒近八百人,我這大他近三歲的兄長,不能不稱他為「谷師傅」。與曾拜王正誼(大刀王五)、胡致廷(通臂猿胡七)、黃方舟、劉雲田為師的譚嗣同相仿,因家人與少林寺淵源不淺,谷師傅小學剛畢業即入河南嵩山少林寺拜一名武術高僧為師,成為一名習武的俗家弟子,後來更成為少林寺武僧團教練,一邊潛心佛學,一邊「內練一口氣,外練精骨皮」。
因多次表演、比賽成績斐然,政府有政策照顧,谷師傅走出少林寺後,即被河南省鄭州大學體育學院武術系破格錄取──當年該系被破格錄取者,僅有六人。丁傑、王二平等太極拳世界冠軍、亞洲冠軍和全國冠軍,就來自該系。武術系學制為四年,谷師傅卻只讀了兩年多,退學入世,年紀輕輕就成為北京武術院教練。北京武術院是統一武術管理的行政管理、業務指導部門,上面是北京市體委,下面是各個武術隊。李連傑最初進的,是一九七四年十一月組建的北京武術隊,當時全隊只有二十八人;甄子丹最初進的,是一九八零年的北京市甚剎海體育運動學校武術隊。
谷師傅成為北京武術院教練之時,也就二十歲出頭,卻已是河南省一級教練、裁判,國家二級教練、裁判,有編號可查,非虛言聳聽。至於當時所獲的與武術榮譽相關的獎盃、獎牌、獎狀等,更有六十餘件。然而,這武術院教練也只當了一年多,谷師傅決定自立門戶,遂創辦「北京少林英豪武術館」,也只開了一年多。而後南下廈門,如高崖墜石、虎落平陽,雖一身武藝,卻難覓知音與勁敵。為求生存,谷師傅如今只委身為廈門市湖裏區某武館總教練,志不得張,頗為失意。
虎落平陽的邊緣武者
與追求競技性的「體育化武術」不同,谷師傅的武術之路走的是類似李小龍的搏擊之道,在所有武術裏取長補短,注重實戰。他對各派傳統武術,甚至包括國外流行的空手道、柔道、跆拳道、泰拳、混合型格鬥等,也都兼容並蓄。但歸根到底,谷師傅還是認為:國外功夫多是自中國流出後取其簡單處稍加變化而成,擂台拳擊更無武術功底,而現在的中國功夫又被高度賽制化,僅為分數而戰,將武術的軍事實戰性大為降低。谷師傅說:「遙想當年的民族英雄岳飛、戚繼光,再想共和國功勳許世友(也是少林寺弟子)的以一敵百──毛澤東就說過『你們不要去惹他,許世友是會打人的』──,這些似乎都已不復存在,真是我中國武術的奇恥大辱啊!」
在谷師傅遞來的一張標有太極陰陽圖案及「武」字的名片上,顯示著「陳氏太極拳正宗傳人」一行。谷師傅說:「如今陳氏太極拳分支太多,有許多都已不再正宗了,歪門左道而已。」谷師傅對武術之癡迷,為家人所不解。他只有一個妹妹,家庭事業的重擔不由他挑由誰挑?父母讓他拋下武術,子承父業,雖催促數年,卻未有絲毫成效,以至於他的父母若能接到他打回家的電話也能「高興壞了」,但他偏偏就是不打。谷師傅說:「自己的事自己了。」他武功超群,卻不得志,從北方漂泊到廈門,竟找不到一份滿意的工作。某日,我在《廈門人才網》看到兩年前谷師傅的求職簡歷,在「工資要求」一欄裏,只見當時的谷師傅僅填下區區一千五百元/月。
從一個全國冠軍,淪落為某老闆聘請的「總教練」,工資至今也未超出兩千元/月,僅夠一個人節儉度日罷了。夜幕下,與我一同散步的谷師傅仰天長嘆:「我擔心啊,萬一以後娶了老婆,連老婆都養不活怎麼辦?」細問這處境有無機會改進,谷師傅說:「這一切,都是因為我不肯放下武術,不肯放下對真功夫的理解與追求。這個社會變化太大,我很多時候都在彷徨掙扎,究竟要教給人們真正的武術,還是僅僅教給人們一點花拳繡腿?武術,是極苦極苦的事情。我的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沒受過傷,畢竟練了十幾年啊!但是,現在那麼多人對武術的理解,僅僅停留於字面上、動作上,又被影視特效所迷,還稱有所謂『速成』的,有什麼用?」
淪落數年,谷師傅如今又要復歸理想,再創英豪武術館了。他與一群志同道合之友,湊出幾萬元,欲在廈門的湖裏區、海滄區或集美區建館,不出意外的話,今年即可開門授徒。我想起當年霍元甲創立精武體育會,周比利創立周比利武館,鼓勵其來日方長、前途無量,谷師傅說:「霍元甲其實是個窮人,是跟人打出名氣了,農勁蓀等有錢人協助了他,在上海辦了武館,連孫中山都幫他題詞──『尚武精神』。周比利是打擂台打出了名,拿過輕中量級自由搏擊世界冠軍,後來又借影視揚名,所以武館生意不錯。各人境遇不同,也有社會制度和民眾氛圍的變革因素所致。」
「我重開英豪武術館,一定要傳授真功夫,去其皮,得其肉,把中國武術已經失真的部份統統找回來。」谷師傅雙目炯然,喝下一口酒立誓,「再過十年,我就是一代宗師!前有洪拳大家黃飛鴻、鳴鶴拳宗師謝如如,他們當年也是青年時期就廣收門徒,為後世所尊崇。按虛歲,我今年二十五歲,與謝如如開門授徒之時是同歲,時不待我,我不能不動手了!」如此一等一的好男兒在此,必不能錯過,是故,我頃刻拔出一支籤字筆,拿出本子,對其正式採訪,六小時內竟寫完每一頁,無一空餘。現即摘錄十段,以饗讀者。
谷慶華訪談錄摘記
楊:中國武術之困,究竟困在哪裏?
谷:困在被表象化。除非槍在一米以內,若是一米之外就是槍說了算,武術的暴力性、殘忍性,在這個熱兵器時代已經被大大消減。既然手腳打不過槍,那麼武術拿來幹什麼?如今已是法治社會,在法治社會裏打死一個人要判死刑,打傷一個人要蹲監獄、要罰款,所以武術不能致人傷亡,於是就有了體育化的比賽,落地就輸,打錯位置就罰分,這還是武術嗎?《武林風》的選手天天都在電視上打,但你仔細看,他們身體不穩,功底不夠。真正的高手是什麼?是手與手簡單一碰,就那麼幾秒之內,你就知道輸贏,已經不需要打了。再打的話,把你當風箏一樣放,你再凶狠,你力氣再大,但你就是打不著我。我可以看出你的攻擊範圍在多少釐米以內,可以控制這個範圍,然後找你身上可以被攻擊的點,這個點一旦攻擊過去,你爬都爬不起來。武術最重要的,就是集全身力量於一點,再從這一點上迅速爆發出去。但是,有多少人能夠想把力量集中到哪點就能集中到哪點的?
楊:如今學武的人,到處都有,你憑什麼認為你的就是真功夫,非找你學不可?
谷:民眾概念裏的功夫,恐怕並非真功夫。你可能不相信,中國功夫甚至尷尬到至今都沒有一套統一的服裝!倒是空手道、跆拳道有,白白的,紮個腰帶,穿起來很好看,但好看有什麼用?教你幾個動作,你就以為懂功夫了?我們練功夫,在少林寺凌晨四點就起床跑馬拉松,最多連續吃過六個月的白菜,但沒覺得苦,一練就是好多年。現在很多人跟沙袋、木樁練,一掌劈斷一塊磚,喉嚨頂住長矛不受傷,這有什麼稀奇?在戰場上,跟你較量的是不動的東西嗎?真功夫,必須意味著你能夠完全控制自己的身體,準確找到靈活多變的對手的弱點,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其一招擊敗。我在廈門教徒弟,開始用自己煉功的方法教他們,結果沒有一個人受得了,苦不堪言,老闆就發話了:「谷師傅啊,你不能這樣教啊,你這樣教就沒人來交學費了,我們就沒生意做了。」我非常痛苦,只能教一點皮毛給他們,這叫什麼中國武術?分明是教跳舞、擺造型!我一次次地妥協,妥協到現在,再也不想妥協了,我不能對不起「武術」這兩個字。
楊:我有個舅舅,練點穴和棍術,還練硬氣功。還有個表哥,是洪拳弟子。在你面前,你覺得他們入門了嗎?
谷:沒打過,不知道。就像很多人問我:「你跟甄子丹打,誰打得贏?」我只能說沒打過,要打過才知道。在許多高質量的功夫電影裏,導演要找高手,第一個會考慮甄子丹,他有很不錯的功夫底子。但他跟李小龍的差別,是好幾個等級的差別。李小龍堪稱武術奇才,我記得他說過:「在武術裏,我只能是第二,至於誰要說他是第一,那我就跟他打。」他有一半以上的電影,用的是真功夫。你看他那一身沒有半點脂肪的肌肉,簡直像一架開足馬力的格鬥機器,怎麼突然就死了?真是千古之謎。現在電影裏加了太多被設計的特效,打得很好看,一會兒就飛起來了,一會兒就踢出幾十米遠了,太假。真正的高手對決,在對手眼中看來,已經打成了「移形換影」,都不知道他是從哪兒打過來的,只有旁觀者才看得清楚。有時出手太快,還必須放慢鏡頭。前些天,有位不相識的武術教練在中山公園教徒弟,我去看了,當時他很狂妄,指著我和同行的兩個人對在場者說:「像他們這三個人,兩秒鐘之內就能打趴下。」結果我只給了他一拳,他就趴在那裏哇哇哇地吐血,牙掉了一顆,腮幫腫得像桃子,警察就把我拘留了。
楊:說說這個過程。
谷:這不新鮮,我襲警都不知道襲擊幾次了,老惹事。那天,我對那個教練說:「對不起,我沒聽清楚,你把剛才那句話重複一遍。」他沒瞧得上我,真的就把話重複了一遍。我說:「好,我站在這裏,不出手也不出腳,你把我弄倒,就算你贏。」
我把自己身體的力量散佈為圓形邊沿,他在那裏搬啊搬啊,折騰了幾分鐘,沒弄倒。我火了,就衝他的嘴巴揍了一拳,他爬不起來了,呼天喊地。本來可以跑掉的,我沒跑,看他裝成那樣,真是有辱「武術」二字,還想揍他,被朋友拉住。送到局子裏的時候,那人躺在那裏叫啊、潑啊、鬧啊,我當時又要揍他,分明想訛我嘛。我不願意賠錢,身上只有六百塊,結果警察就把我關起來。怎麼辦?我不想打電話給家裏,免得他們又叫我回北京當老闆,於是就向一個徒弟借錢,花了兩千多塊。現在我還能經常看見那個教練在中山公園,每次我都得繞道走。法治社會,惹不起啊!這種事,在有一身功夫的人身上,常見得很。兩年前,我的一個師兄在北京也惹過事。他的女朋友去擺地攤,結果那地攤被當地的一幫警察給踢了,師兄就大打出手,打得那幫警察啊,哎喲,那叫一個慘!到最後,賠了警察三萬多塊錢,才從拘留所放出來。
楊:有人肯定會反問你們這種人,不是說講武德嗎?忍。
谷:我忍過。一次在車上,看見一幫打劫的,實在是忍不下去了,剛想動手呢,結果那幫人跳車走了。如今這世道,不公不義之事特別多,有點權勢的人就喜歡囂張跋扈,專整弱勢,很多時候看不下去。我這人尤其是喝了點酒以後,就老想打人,有好幾次打警察就是這樣。其實,我跟警察無冤無仇,但就是想找個人來打。一般的警察,有點皮毛的擒拿格鬥術,沒有幾分進攻性,也經不起打。是啊,武術必須講武德,但像我這種信仰佛教的少林寺弟子都開始忍不下去了,可以想見多少人在這個窒息的社會裏有多麼忍無可忍!我們這一說,就說到政治了。我提不得政治,一提政治就來氣。尤其是高層那些人,我在北京沒聽見幾個人不罵的。都為了保護自己,免得自己被秋後算帳,就處處留一手,搞垂簾聽政,看你們在這兒下棋,但黑子白子怎麼走,全不是下棋的人所願。想走這一步的棋手,結果總被一個個的前朝馬仔控制著,只能規規矩矩,像個女人一樣,唯唯諾諾。你熟知政治,你應該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吧?
楊:明白,江胡鬥。習武之人,也能有幾分譚嗣同的憂國之心,非常難得。
谷:中國武術,本來就有懲惡揚善的主張。譚嗣同長於劍術,又寫過《仁學》,他說從「仁」到「通」到「平等」,是萬物的發展法則,是不可抗拒的規律,稱封建綱常禮義完全是那些獨夫民賊用作統治的工具,對於那些昏暴的專制君主,可以「人人得而戮之」。可見習武之人的哲學,是與專制相抗衡的。佛講眾生平等,也講三世輪迴,就是說因你的善的多與少,來判定你以後所成的是人還是物。積善,是佛家弟子的基本要求。我研習中國武術,弘揚它,也是一種善。別看現在少林寺越來越商業化、世俗化,被當作產業一樣來運作,其實裏面的太多數人,仍然非常吃苦,過得特別慘。這些年,我也回過少林寺,追根溯源嘛,我的根在那裏,這一點是無法丟棄的。天下武功出少林,此言不虛。數百年前,少林寺就開始召集天下各派武林高手在嵩山切磋。而追溯武術的來源,又要追溯到人與獸在原始社會的殊死博鬥。在一些書籍裏記載,有人「勸虎鬥」,就是看見兩隻兇猛的老虎在激烈打鬥,這時你用武術把它們「勸」開,現在有幾人辦得到?武術最終的目標,是尋求天人合一,融入人與物。我現在只做得到融入人,做不到融入物,所以只能算「中乘」,未到「大乘」。大乘境界,會從武術拓展到對文化、歷史、社會及政治、軍事的深度理解,參透了。 (待續)◇
本文轉自【新紀元週刊】149期「自由評論」欄目(2009/11/26出刊)
http://mag.epochtimes.com/b5/151/7259.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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