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過一年在師父家打雜當奴僕經驗的阿慶,這會兒隱隱約約的明白了,師傅們也是在觀察他、磨練著他,看看他是不是個可造之材。想通了這一點之後,阿慶做的更起勁了,心裡剩下那一絲的委屈感覺也消失了,他每天在作坊中提起精神專注的注意著師傅們的動作,只要哪一個師傅一抬頭,他就飛快的跑到他面前,聽候師傅的差遣;慢慢地,許多工作也不必等師傅號令,他就知道該怎麼做、做些什麼,雖然師傅們嘴上不說,但是阿慶可以感覺出來,師傅們對他的態度比起剛開始時要和善的多。
作坊裡有些其他的學徒,看到阿慶似乎比較受到師傅們的喜愛,都有些吃味,甚至開始聯合排擠他。他們故意對阿慶不理不睬,有時候更趁著阿慶還在忙的時候,將師傅們吃剩下、供學徒們吃的午餐全部吃光,讓阿慶整個下午都餓著肚子。
剛開始時阿慶有些生氣、也有點難過,心想:「大家都是來學功夫的,你們也沒有比我大,為什麼要對人這樣呢?」但是生了幾天悶氣之後,阿慶想開了,他這樣告訴自己:「只要我做的事是對的,他們的態度怎樣有什麼關係呢。」心裡稍加釋懷之後的阿慶,不但不再埋怨其他那些對他不友善的學徒,還經常的幫他們做事、分擔他們的工作,讓他們不會因為做得不夠好而被師傅責罵,而且在幫忙之後,絕對避免表現出任何有恩於人的態度與想法。漸漸地,這些排擠阿慶的學徒也受到了阿慶的感動,不但不再排擠他,而且也開始以阿慶為模範,學習他那勤快又充滿歡喜樂趣的工作態度,包括師傅們在內,大家都感到作坊裡的工作氣氛是越來越讓人滿意了。
幾個月後的一天早晨,一位師傅順手撿起地上一塊作廢的角材,將阿慶召喚到身邊來,拿著刨刀就刨了起來,並要阿慶在旁仔細觀看,他邊做邊對阿慶說:「你看,刨刀要這樣拿,左腳在前、右腳在後,腳一定要站穩,用上半身的力量往前推,一次要推到底,不要中斷。」示範完了之後,師傅就將刨刀交到阿慶的手上,要他試一試。
阿慶緊張的連呼吸都要停止了,全身僵硬的拿著刨刀,就往木頭上刨去。結果,因為刨刀的位置左右不平均,僵硬的身體又無法一次將刨刀推到底,所以刨過之後吃木很不平均,有的淺有的深,難看極了。
師傅一看,就將刨刀奪了過來,對阿慶說:「你怎麼這麼笨!再看一次!」師傅又像先前一般的比劃了一次,輕輕鬆鬆地,刨出來的木頭表面又直又光又滑,讓阿慶看得羨慕不已。此時耳邊聽到師傅對他說:「我怎麼用嘴說都沒有用,這是你要用身體自己去感覺,去掌握住你的身體和木頭之間的感覺,不要緊張、自然一點。」說完又將刨刀交到阿慶手上。
阿慶接過刨刀,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想著師傅剛剛的叮嚀,雙腳站穩,運用上身的力量,雙手用力平均,緩慢卻平穩地將刨刀在木料上直直推去,一次推到了底。這次雖然比不上師傅刨的漂亮,但是比起前一次要好的多了,鼻中聞著新刨下的木皮香味,阿慶的心裡真是高興。
師傅滿意的點了點頭,對他說:「嗯,就是這樣,你就在這裡繼續練習吧,有不會的自己先想想,想不通再來問我。我告訴你,學功夫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不要想著什麼都要問師傅,我們也沒有那麼多時間應付你。」說完便離開去忙著自己的事了。
阿慶拿著刨刀,一次、兩次、三次的繼續練習著,慢慢的,他越來越能掌握這中間的訣竅了。聰明的他,也體會到,之前人家告訴他說品格、心性是學技術的基礎,這句話說得對極了,因為只有一顆平靜的心、不疾不徐、不急躁,將全心放在身體與木料之間接觸的感覺上,達成「物我合一」的境地,這樣刨出來的木料才會又平又光又滑。阿慶也隱約的體會到,木料似乎也是有生命的,所以只有自己用全心去對待它,它也才會以最美麗的面貌來回應著你。
刨了一個上午,中午休息前,師傅又來到阿慶身邊看看他練習的成果,師傅看了看,不稱讚也不批評,只是平淡的對著他說:「下午再繼續練吧。」阿慶還在若有所思,反射式的點了點頭。
到了下午一開工,阿慶興致匆匆的拿起刨刀就要繼續練習,突然間另一位師傅張著大大的嘴、打了一個呵欠叫住了他:「阿慶仔,想要偷懶喔,別想啦!來,幫我到巷口買個涼水進來!」
阿慶心裡還在想著:「我哪有偷懶啊!」沒想到還沒有想完,那位師傅看他沒有反應,作勢一巴掌就要打過來,口中咒罵著:「你以為可以拿刨刀就是師傅了嗎?什麼事情都不用做了嗎?」
阿慶也沒有閃開,呆呆的看著那位師傅,心裡還在思忖著他那句話的意思。那個師傅手揮落了一半、停在半空中,看到猶自發呆杵在那兒的阿慶,心裡不覺好笑,氣也消去了大半,就將那停留在半空中的手伸進褲袋裡掏出幾個銅板,說著:「你是『天公雞、無腹內』嗎?笨笨的教不會啊?快點去買吧!」
阿慶轉頭看看上午教他刨刀功夫的那位師傅,卻發現他恍如無事一般的專心地磨著他的刨刀片,只好接過了那幾個銅板往外頭走去。
阿慶邊走、手中邊掂著那幾個銅板,這才發現銅板的數量是涼水價錢的一倍,阿慶心裡想著:「師傅一定是氣過頭了,所以才拿錯了。」他一刻也不敢耽誤,趕快買了涼水就往作坊跑回去,那位師傅正好迎面出來,阿慶急煞住了腳,一臉做錯事的神態對那位師傅說:「師傅,對不起…這是你的涼水…還有…你的錢拿錯了…。」
那位師傅看著有點兒喘、又有點兒語無倫次的阿慶,再看看他勾掛在右手上那袋涼水和攤在左掌心中的幾個銅板,不由得笑了出來,說了一句:「真正是憨囝仔。」說著,就把涼水和銅板都接了過去。
從這天開始,阿慶雖然開始真正的學起手藝了,但是卻也更忙了,因為他一方面要不斷的練習、一方面還要繼續受師傅們的差遣,忙得完全沒有了休息的時間。(待續)@(http://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