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中国欧盟商会主席伍德克日前指,他2022年4月给时任副总理胡春华的密信遭泄露,给他带来在中国的最困难时刻。不少分析者在讨论,这封信的泄露是胡春华出局的导火索,但对于谁泄露了信件,则有不同观点。如果从中共体制内运作规则看,笔者认为,最大可能是伍德克自己泄露了信件。
伍德克信件“泄露”害了胡春华?
在中国工作、生活30多年,接近中共权力圈子的前中国欧盟商会主席伍德克(Jörg Wuttke)2024年4月8日接受《南华早报》采访。他提到,“我给国务院写了一封密函(写给胡春华),这封信后来被泄露,引起了一场大讨论,我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据悉,2022年4月8日,伍德克致密函给时任国务院副总理胡春华,说明中共对新冠疫情所采取的清零政策对经济与国家有很大危害。但该密函的内容于2022年4月11日被《南华早报》发表。
伍德克说,之所以选择给胡春华写信,是因为“胡春华在国务院负责外资工作,我们之前见过几次面”。
对于这篇报导,不少分析者认为,作为“外国势力”的伍德克,给胡春华写信,且涉及攻击动态清零政策的信遭泄露,可能是习近平处置胡春华及后来团派全面覆灭的一个导火索。但伍德克则不愿背锅,他表示:“我的信对他(胡春华)的职业生涯影响为零。”
近日在网络上许多人在讨论伍德克这封信被谁泄露,有旨是江派人马泄露的,意在习派和团派打起来,江派在二十大可坐收渔利。但也有人认为是习派自己干的,以便拿把柄处理胡春华,因为胡春华身边有习的眼线。还有观点说是李克强和胡春华的团派自己干的,公开这封信是为了逼着习近平改变清零政策。
前述哪一种可能性都不是没有,但可能想得复杂了些。
笔者1990年代曾在官场浸淫,且先后负责过政府办公室、信访和宣传工作,经办过机要文件的流转。据我所知,正常情况下,在中共的体系内,要泄露信件并不容易。特别是自发生前中办主任令计划监守自盗中共机密事件之后,习近平的亲信又制订了更严苛的保密监管规定,伍德克这封信的“被泄露”的可能性并不高。
按照中共的规矩,除非有专人亲自带信面见胡春华递信,否则,党国大员的办公室先收到的这种给领导的信,并没有所谓的私信概念。加上还有安全等理由,所以是要层层检查信件的,甚至特定的工作人员可以直接开拆,认为没问题才呈报。而胡春华阅信后,也需要交给办公室人员走流程,不重要的就处理掉,事关重大的就需要上报。
由于信件涉及到习近平的动态清零政策,以胡春华的性格,为了避嫌和保护自己,他不能压下不报,一定会指示工作人员往上呈报,而时任总理李克强也没法处理。信会流转到中央办公厅,由时任中办主任兼中央保密委主任丁薛祥处理,作为内参之一,最终要让号称“亲自指挥抗疫”的习近平有知情的可能。当然,作为大内总管,丁有权将认为不重要的信件压下不报给习,以免分散习的精力。
在这个流转过程中,一般工作人员或被习近平安排监控胡春华的人员,是不能未经特定的领导允许,直接将信泄露给《南华早报》的。
当然,这家媒体属于身为中共党员的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而一些港媒甚至外媒,长期属于中共党内各派放风之地。
笔者认为,对于信的被泄露,更合理的推测是在信件流转过程中,有机会接触这封信的体制内良知人士,冒着风险泄露给相熟的媒体,想借此向中共施压放弃动态清零。习的这项政策闹得天怒人怨,中共内部不满习的人士大有人在,只是他们行事要非常小心。
但最大的可能,则是伍德克自己泄露这封信,他在给胡春华写信之后,又投给自己有人脉的亲共媒体。伍德克这样做可能是迫于无奈,也是出于好的动机,但无意推动了中共内斗的变局。结果就是让胡春华承担了泄密责任,被踢出政治局,最直接的受益者则是争当总理的李强。
“废太子”胡春华的恐惧
胡春华2012年11月在中共十八大晋升政治局委员并调任广东省委书记时,就被传是前党魁胡锦涛隔代指定的接班人,也是团派(共青团派)的最后希望。但到2017年10月的中共十九大,胡春华未如外界预测那样晋升政治局常委,翌年3月转任副总理。
中共二十大前,胡春华再次成为入常热门,一举一动受关注。2022年7月27日,胡春华曾在党媒《人民日报》发文,吹捧习近平上台十年在“三农”(农业、农村和农民)领域的所谓功绩,全文至少52次提及习近平。
胡春华在二十大前向习表忠,现在看来并非有望上位前的争表现,而是被安排发文,作为政治试探。其时,伍德克给胡春华的私信已泄露。
2022年10月的中共二十大,胡春华意外未能留任政治局委员,仅保留中央委员职务。同被视为团派人物的李克强和汪洋,也在二十大上卸任政治局职务。
不但如此,二十大闭幕式上最引人惊疑的是,80岁的胡锦涛,堂堂前最高领导人,在几千最有权势的高官目睹中和全世界的聚光灯之下,极不情愿的被强架出会场。原因可能是他想触摸一份事关人事安排的红色文件,内容事关胡春华出局,而这引起习的不满。
2023年3月,胡春华卸任副总理,转任中共全国政协排名第二的副主席,而政协职位普遍被用来安排失去实权的官员。
习家军现在一统中共官场,习不可能让团派人马东山再起,冒头就打。胡春华深知这一点,他在中共二十大后已多次在公开讲话中向习表忠。在转任政协副主席闲职后,他在党媒撰文声称“学习贯彻习讲话精神”是“非常及时、十分必要”的。胡春华害怕还会被整,再被网民耻笑。
胡春华的对手李强上位也有关卡
胡春华失意,而曾主政上海的李强,在二十大上成为党内二号人物,几个月后当上总理。
今年4月18日,李强入选2024年《时代》杂志百大人物,《时代》杂志对李强的介绍是,李强自2017年至2022年担任上海市委书记期间,执行残酷的COVID-19封锁措施给数百万人带来创伤,彻底损害了他得来不易、作为务实派和支持商业的声誉,但也因此让习近平对他印象深刻。这个介绍也说明,众所周知,李强是凭着执行习的残酷国策才当上总理的。
在2022年底一场白纸运动使清零政策突然中止之前,清零政策是习近平一直声称要“毫不动摇”坚持的。尽管该政策引发巨大的人道灾难、社会上反对声音不绝,李强主政的上海,还在2022年3至6月间封城两个多月。
上海封城之前,李强是否能当上总理,还是未定之数。李强显然是绝对听从习的指示封城,才通过了习的考验。
我们可以想像,如果李强当时是人性大于党性,拒绝封城或执行封城指令不力,习是不会让李强当上政治局常委和总理的。也就是说,伍德克写信给胡春华,且信被泄露的2022年4月,李强上位尚未定局。
至于胡春华,理论上看,当时仕途命运也未完全定局。虽然按照许多马后炮的说法,指习近平内心早已定下不会给胡春华机会。但从中共二十大上出现胡锦涛被强架出会场的一幕,可见高层人事定局,在最后一刻还在争斗中。
从这一角度看,伍德克信件泄露,成为了胡春华彻底出局的一个催化剂。
二十大前港媒还在放风:胡春华旧居成网民打卡地
2022年10月3日,中共二十大前夕,香港《明报》曾报导,因为胡春华被认为有望入常,其在湖北的旧居成为网民打卡地。
该媒体记者专门去到胡的老家做了特别报导,并认为做了两届政治局委员的胡春华,有机会出任国务院总理。而如果胡春华成为总理,至少能做满两届,也不排除他在未来接任国家主席的可能。
前边已经提到,一些港媒甚至外媒,长期属于中共党内各派放风之地。在二十大之前,港媒热报网民到胡春华旧居打卡,并且吹捧他是习的接班人,可能是支持胡春华的党内势力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但转眼到二十大后,2022年10月24日,该媒体再报,新晋常委李强料任总理,人们涌向其温州老家打卡。
这种对比,恰好反映了当下的趋炎附势的世风。
胡春华难逃红朝魔咒
翻查中共党史,从1927年5月的五届一中全会开始设立中共中央政治局计起,除了个别届,基本每一届都至少有一名政治局委员在内斗中倒台(不计病死者),这似乎成为从共产党在中国篡政以来的一个魔咒,覆盖毛、邓、江、胡和习时期。
从最近几届看,十四届政治局委员,陈希同被拿下;十六届政治局拿下陈良宇;十七届政治局拿下薄熙来(还有周永康、徐才厚和郭伯雄三人在卸任后落马);十八届中央政治局拿下孙政才;至于十九届政治局,这个魔咒其实也有一半的应验,就是胡春华出局事件。
(作者为自由撰稿人,不代表本台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