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長廊

太陽王路易十四與他的藝術團隊(下)

從凡爾賽宮到藝術學院
凡爾賽宮內海克利斯廳壯麗的天花板壁畫。(周怡秀提供)

續前文

美術與學院制度

自文藝復興以來,法國藝術主要受到意大利和法蘭德斯影響。然而,在十七世紀巴洛克風潮席捲歐洲的時代,天性愛好和諧、秩序的法國藝術家即使有魯本斯為瑪麗.美迪奇太后作的二、三十幅華麗壯觀的巴洛克巨作在前,還是偏好嚴整靜謐的古典風格。而路易十四本人也在1665年拒絕了意大利巴洛克大師貝尼尼(Bernini)提出的盧浮宮東面設計圖,而採用法國藝術家克勞德.佩勞(Claude Perrault)的古典設計。在法國藝術學院的創立期間,古典路線甚至成為學院教育的主流。而造成這種影響的決定性人物,卻是一個長期居住在羅馬的法國畫家—普桑(Nicolas Poussin,1594–1665)。

普桑作品《阿卡迪亞的牧人》(Les bergers d’Arcadie)。(公有領域)

普桑曾在路易十三時代受邀回到法國參與宮殿和禮拜堂的繪畫與裝飾,但因不能適應宮廷的華麗風格和其他畫家的抵制,短暫停留後又回到羅馬。然而回程多了一位年輕畫家堅持隨行,這位畫家就是日後被太陽王路易十四所重用的勒布杭。

勒布杭 Charles Le Brun (1619–1690)

出生於雕刻家庭的勒布杭,曾在烏偉(Simon Vouet)的畫室學習,15歲就已經嶄露頭角,受李希留主教(Cardinal Richelieu)的委任創作。在意大利跟隨普桑的四年時間中,不僅見識文藝復興的名作,研究自拉斐爾(Raffaello Sanzio,1483-1520)以來,卡拉契(Annibale Carracci,1560-1609)、多明尼基諾(Domenichino,1581–1641)等大師作品,甚至也學得了科托納(Pietro da Cortona,1596/7-1669)的華麗裝飾風格;而從後者學得的巴洛克經驗完全不妨礙他接受普桑莊重的古典氣質的薰陶,反而使他具備了各種流派和多元技術的應變能力。普桑對他的影響尤為主要,特別是普桑後期的藝術理念,成為勒布杭回法國後建立法國藝術學院的主要依據。

勒布杭的作品《牧羊人的朝拜》(L’Adoration des bergers),1689年。(公有領域)

1646勒布杭回到巴黎,曾為財政大臣富凱裝飾豪華宅邸,並為王太后安妮(Anne d’Autriche)繪製肖像。馬紮罕主教(Jules Cardinal Mazarin)發現他的藝術才華和組織管理的能力,便倚重他於1648創設了「王家繪畫暨雕刻學院」(Académie royale de peinture et de sculpture)。勒布杭本身是非常優秀的畫家、裝飾和建築師,1661年他第一次受王家委任創作《在亞歷山大之前的大流士家族》(La Famille de Darius aux pieds d’Alexandre),贏得了路易十四的好感和肯定,1662年成為御前畫家。由於國王的意志是要使法國成為歐洲的藝術中心,實踐的責任就落在幹練的行政官柯爾貝和藝術專業人才的身上。在柯爾貝的支持下, 勒布杭1663接手戈布蘭(Gobelins)掛毯織造廠,負責設計王家家具。學院教育、生產製造總攬大權的勒布杭自此主導法國藝術創作和工藝和理論超過二十年。

作為王家藝術學院的院長,他一方面帶領大批畫家、雕塑家、織工和其他裝飾工組成的工作團隊,參與了盧浮宮、凡爾賽宮的室內壁畫和裝飾設計(他也和繼任的凡爾賽建築師芒薩合作,裝飾了巴洛克風格的鏡廳,並設計了一些房間),稱職地領導創作出路易十四所需的輝煌華麗氣氛;另一方面,勒布杭以普桑莊重古典的風格為標準,透過中央集權的管理方式為學院建立一套嚴格的規範和制度,為培育未來美術人才奠定了厚實的基礎。

1666年,路易十四授命設立了在羅馬的法蘭西學院(Académie de France à Rome),選拔法國優秀的藝術家留學羅馬,使他們能觀摩文藝復興以來的古典大師作品。隔年,學院教育更確立了理想的真實,即以柏拉圖的「理想支配自然」的觀點來解釋繪畫的古典美學理念,並以拉斐爾、卡拉契、普桑的藝術作為典範,來說明這一法則。強調繪畫必須遵循理性的原則。因此透視法、數學式人體比例、幾何式構圖、正確的結構、明暗表現等均列為基礎訓練。所謂理想的真實,就是在視覺寫實的同時呈現單純、和諧、均衡、完整等古典美感原則,同時取材於符合道德價值的宗教、神話和歷史故事,對社會起著教化人心的作用。

路易十四騎馬雕像。(周怡秀提供)

為了鼓勵藝術人才往既定的方向創作,官方還主辦具表揚作用的展覽。1667年首次了官辦畫展,後來移至盧浮宮內的「方形沙龍」(Salon Carré,又譯方形廳)每二年舉辦一次展出,此後沙龍也成為官辦美展的代名詞和藝術權威的象徵。在畫展的同時,路易十四也不吝開放部分的王室收藏品給民眾參觀,提升公眾對藝術的鑒賞經驗和能力。

如此,嚴謹的學院藝術理論結合著國王授予的中央集權式美術行政,長期支配著法國美術;然而在普桑死後,學院中出現巴洛克的反彈,展開一場強調「線(disegno)」的「普桑派」和強調「顏色(colore)」的「魯本斯派」之間的風格之戰。然而即使巴洛克勢力的再次抬頭,甚至隨著時代品味遞嬗,演化成輕浮纖麗的洛可可風格時,學院的嚴格訓練還是生產藝術家的和精美藝術品的源頭,而其成果已經為法國美術在歐洲打下一片天,成了其它國家效仿觀摩的範例。因此,一旦古典熱潮因龐貝考古而再次重新燃起時,學院栽培出來的藝術大師如賈克.路易.大衛(Jacques-Louis David),也就順理成章成了新古典主義藝術的偉大領導者。此時的法國早已取代意大利,成為引領歐洲藝術潮流的中心。這一切,不能不說是路易十四時代,官方主導的學院制度的成就。

然而印象派出現以後,曾經造就無數大師和藝術傑作的學院藝術逐漸被貶抑成為迂腐、不合時宜的代名詞。為了順應變異的現代潮流,今天的法國高等美術學府,仿佛也失去了對往昔榮耀的自信,完全拋棄了過去崇高的藝術理念和嚴謹規範訓練方式,而「從善如流」成了與傳統價值顛倒的當代美術學院……這是路易十四也好,當時的藝術精英們無論意見如何分歧也好,根本無法想像的局面吧。@*#

——轉載自《藝談》https://artium.co/index.php/zh-hant/node/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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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鄭之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