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醫院的生命末期,胃口一直不好,醫院的飲食當然難吃,我們會問她想吃些什麼,偶爾她會突然有一點胃口,說想吃虱目魚粥。
媽媽想吃的食物,是她十九歲嫁給爸爸之前常吃的台南小吃,走到了人生的盡頭,想回味的其實都是童年之味,一輩子說爸爸的菜好吃的媽媽,終於不再需要做好食客的角色了,媽媽一次也沒有說起想吃爸爸做的什麼美味。
媽媽的童年之味,很清楚地就是台灣之味,但我的童年之味是什麼呢?在我走到人生的最後,我會想吃什麼呢?如今我毫無所悉。
有時在異國的旅途中,強烈思念家鄉的飲食時,我會玩起比分的遊戲,早餐是想吃燒餅油條豆漿還是清粥小菜還是虱目魚粥或是豬心冬粉,媽媽的選項竟然常常也是我的選項,原來母女還是同味的,我相當不解,母親是如何把她的味覺喜好傳承給我,難道是來自身體的基因嗎?
明明父親是顯性強勢的飲食文化影響者,但我畢竟是和媽媽一樣生活在台灣這塊土地上,是否味覺也如一條伏流,母親對我的口味的影響一直隱約在那流動,而我年紀越大,越了解母語的力量,飲食的口味也是一種語言,喝母親奶水長大的我,飲食的母語隱約在那流動,早已隨奶水浸透在我全身的細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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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