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歌

發稿時間:2022/06/10
放歌
放歌
作者|哈金
譯者|湯秋妍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22/05/31

  美國國家圖書獎得獎作家哈金最新長篇小說《放歌》,描寫一名享譽海外的中國知名歌唱家,因為一場公開演唱,意外觸動美中台政治敏感關係,惹禍上身。​​唱歌犯了什麼罪?書中的主人翁姚天無意間被政府盯上,為了抗議中共政權脅迫他身為藝術家的自由,他選擇出走。縱使被政府列入黑名單,事業生活頻頻受挫,他依然拒絕出賣自己的聲音。一名中國藝術家若選擇自由,他要付出什麼代價?堅守寫實主義的哈金,藉由藝術家姚天的遭遇和歷練,讓讀者看見自由的純粹和絕對,從流亡到移民,毫不保留地刻劃當今藝術家身在異鄉,從靈魂到身體必須承受的艱辛苦難,令人敬佩。​

文章節錄

《放歌》

第一部

  第二天早上,姚天在機場給孟主任買了一罐雅柯氏金帶皇冠即溶咖啡。孟最近幾年愛上喝咖啡,常去北京的星巴克,但和許多中國的咖啡愛好者一樣,他不太會在家煮咖啡。姚天花三十美元買了一罐,是免稅店裡最貴的一種。他打算一回國就去見孟主任,表示自己信守了承諾。

  但週一上班時,他發現主任神色不對。孟的辦公室在一個排練廳的最裡面,孟抬起大腦門瞧見姚天進來時,一臉驚奇。他說:「好啊,真是驚喜,驚喜!」他捋著眉毛半開玩笑地說:「我以為你已經消失在美國大陸了。」

  「全鬚全尾回來報到。」姚天說著,把咖啡放在孟的辦公桌上。「這是感謝您的。」他一邊活動了一下肩膀,長途飛行回來後仍全身痠痛僵硬。

  「謝了,姚天。這一定很高級。」

  「正宗德國貨──你會喜歡的。」

  孟把禮物放進桌子最下面的抽屜,然後壓低聲音說:「我得告訴你,你可能有麻煩了。今天下午要在會議室裡開會,就為了你,團裡所有領導都會出席。」

  姚天呆住了。他們歌舞團屬於國家單位,在孟上面有十多名領導。有些並不熟悉業務,也沒什麼貢獻或能力,只是作為黨員在那些位置上領著工資。姚天問:「為什麼?我得參加嗎?看,我不是準時回來了嗎,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他們還不知道你回來了。我馬上給牛書記打電話,讓她知道這是個誤會。不知怎麼搞的,有人以為你不回中國了。當然這會兒大部分人都將信將疑的。」

  牛書記是他們黨委第一把手,姚天驚慌起來,懇求孟說:「麻煩你告訴他們,我就是想給女兒掙一些外快交學費。別把這個政治化。你知道──我不關心政治。我只是個唱歌的。」

  「現在你害怕了?嚇尿了?我在紐約跟你說過什麼?我不是說過不要冒險嗎?」

  「他們怎麼知道我回來晚了?你把我的計畫告訴別人了?」

  「姚天,我沒那麼低級,也沒那麼笨。要是我告發你,我自己也逃不了干系。是我批准你的,如果你出了事,我得負直接責任。」

  「那他們到底怎麼知道的呢?」

  「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的嘛。代表團每個人都看到你沒在回程的飛機上。你還是先鎮定一下。我現在就跟牛書記聯繫,讓她知道你回來了—沒有壞事發生。如果下午還要開會,你自己去會上說清楚。」

  「我應該提到你給我批准了嗎?」

  孟歪著頭,似乎在盤算。然後他睜開厚厚的眼皮說:「為什麼不告訴他們真實情況呢?

  你換了航班後,才來告訴我這件事。換句話說,整件事是你自己惹起的。」

  「好吧,我會這麼說。」

  姚天打電話給妻子,說自己有麻煩了。舒娜也有點緊張,但認為姚天至少應該表現得若無其事。就算領導們批評他不守紀律,也應該不會太嚴厲地責罰他。人民歌舞團是北京表演界的大單位,而他是首席男高音。如果他被開除,在別的地方找工作也很容易。這些年來,別的城市的一些劇團多次找過他,要給他更好的待遇,但他不願離開北京。現在,高鐵和飛機班次頻繁,他完全可以在另一個城市工作,同時住在首都。舒娜是清華大學歷史系專治明史的教授。今天星期一,她一週中最忙的一天,她馬上得去給研究生上課。掛電話前,她對姚天說:「人會嫉妒。要是他們沒收你賺的錢,讓他們拿走。」

  直覺告訴他,這件事可能沒那麼簡單。但舒娜是對的,他應該保持鎮定。於是他待在地下室的另一個排練廳裡,做一些聲樂練習,等待主任的消息。

  中午剛過,孟就打來電話,說姚天應該參加三點的會議。他讓姚天耐心,把一切說清楚,就像他們那天晚上商量好的那樣。姚天鬆口氣,希望自己解釋完來龍去脈以後,領導們能寬大處理。既然人已經回來了,就不會太為難他吧。本來自己動機也不複雜。只要能逃脫紀律處分,他什麼批評都認了。

  下午在小會議室,二十來人圍著一張矩形圓邊的紅木桌坐著。姚天感受到一種不祥的氣氛。他看見幾個熟人,不過沒和任何人說話,只是衝一些人點了點頭,但有些人對他不理不睬。牛書記坐在桌子首座,示意他在離她三四個人遠的位置坐下,靠近一個高高的窗戶。然後,她把一疊複印件交給一個年輕的長笛手,單位的團支部書記,請他代為分發。姚天拿起那頁紙,驚奇地看到他和亞斌,以及其他一些表演者一起在曼哈頓的舞臺上拍攝的一張照片。這是什麼意思?他心裡暗想,但沒想明白。他覺察到牛書記臉上略過一絲蔑笑,頭一陣發暈,心裡也開始忐忑。牛書記快五十歲,當初被任命為劇團領導,主要是因為她丈夫從外地被提拔到國務院某部門做副部長,所以她的工作更像是對幹部配偶的安排,因為她連本科學位都沒有,也對表演藝術也不在行。平時她對姚天挺有禮貌,姚天也相對欣賞她坦率直白的性格。

  與會者坐好後,牛書記手裡甩著那張照片,說:「文化部送來的。姚天同志需要解釋。」她說話的聲音尖利刺耳。然後她轉向姚天:「你到底為什麼要加入那些敵對陣營?你不知道你違反了國家政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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