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国神游•两宋风华 (47) —— 一将功成非战守 千古名扬有高风

（接上期）

狄青平定侬智高的捷报很快传到朝廷，仁宗皇帝非常高兴，要大行封赏，却引出了又一场风波，就连之前一路支持狄青的大臣们，都表示反对。这又是为什么呢?

上篇我们讲到狄青在昆仑关大败侬智高，战功赫赫。捷报很快送达朝廷，仁宗皇帝非常高兴，想让已是枢密副使的狄青升任为枢密使。枢密使，是宋代最高军事机构的最高长官。没想到一众大臣劝谏不止，包括一直支持狄青的庞籍、欧阳修等人也都站出来表示反对。

狄青作为北宋名将为世人称道，不仅是因为他的勇武，
更是因为他的德行高尚。（WINNIE WANG/看中国）

为什么会这样呢，有些人可能会说，因为宋代崇文抑武，所以对武人一直是压制。这里有个概念要厘清，就是这个崇文抑武，我们要怎样去理解。其实，说宋人崇文抑武，主要是说宋代相对其它朝代而言，更注重文治教化。另外，因为宋代之前的五代乱世，武人作乱的前车之鉴太深刻了，所以，宋代在任用武人这方面一直持谨慎态度，这就是为什么当仁宗皇帝要将狄青任命为枢密使时，遭到反对的原因。

至于宋人的崇文抑武，我们进一步探究。宋人为什么看重文呢？其实，并不是说看重写文章、通晓经学、吟诗作对这些表面的东西，而是更重视文的目的。文以载道，所以文就是载道用的，通文才能有道。说白了，宋人是希望多用有道之士、有德之士，所以主张多用文臣，并强调武人也要学文，比如，太祖时就让武人读书，太宗时也让武人读书。范仲淹让狄青读书也是这个意思。

所以，这个崇文抑武就是这么来的。如果只是从表面上简单理解成宋代对武人就是一味轻视、一味压制，其实是与历史真相有偏差的，如果真是如此，那就不会有行伍出身的狄青进入被称为二府的朝廷最高权力中心这种事情发生了。而且，一路支持他、扶持他的人都是文臣，包括范仲淹、韩琦、庞籍、尹洙等一众名臣。所以，并不存在说，文臣对武人一味轻视、压制。实际上，对于宋人崇文抑武，更正确的理解是，宋代更希望培养文武双全的人才，或曰：儒将。

说起儒将，可能有朋友会提出，历朝不都有儒将吗，也不是宋朝专有啊。没错。我们并不是说，只有宋朝才有文武双全的将才，而是说，宋朝有了儒将这个称谓。文武双全的将才的确是历代都有，但为什么宋代就出现儒将这种称谓了呢？这正说明宋代非常强调文武双全，强调武人要学文，要做有文化的武人，因强调这一点，所以要特提一笔，名曰儒将。就把这种文武兼备的，能武的文臣，或能文的武臣，称为儒将。也就是说，不管你文也好，武也好，不要把它理解成一种文武之争，而是宋人尊崇道德的一种表现，我们要看到，这才是崇文抑武的本质。

接着说狄青。仁宗皇帝要提拔狄青至枢密使，遭到众大臣的反对，于是这件事就被搁置了下来。但是，几个月后，一天在殿上，仁宗皇帝突然旧话重提，要任命狄青为枢密使，而且是声色俱厉。宰相庞籍看仁宗的脸色不对，就说：“容臣等退至中书商议，明日再奏。”意思是我们几个先回去，等商量好了，明天再来回复您。仁宗说：“勿往中书，只于殿门阁内议之。朕坐于此以俟!”意思是不用去中书，你们现在就商量，就在殿门阁内商量，我就坐这儿等你们商量。庞籍一看，仁宗是真火了，非得用狄青不可，所以大家也都不再敢提出反对意见，只得表示同意，然后仁宗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就这样，皇佑五年五月，狄青被任命为枢密使。

那么，一向性格温和的仁宗，为什么这一次一改话风，拿出了平生以来少有的乾纲独断的气势，力挺狄青呢？正如我们刚才所说，不管文也好，武也好，其实强调的是道德，狄青不只是一个将才，他更是一个有道德的人，这一点呢，仁宗皇帝了解他，所以信任他，力排众议支持他。

关于狄青的道德故事，留下了很多记载。比如，我们上篇讲到狄青在昆仑关平定侬智高。当时战斗结束后，士兵们打扫战场，收尸的、缴械的、点数的，各忙各的。结果就发现有个敌军，已经死了，这个人身穿着金龙袍，金龙袍是帝王服饰，大家就说，这人肯定就是侬智高了。因为侬智高已经自己称帝了嘛，这个人穿金龙袍，肯定就是他。大家都很高兴，向狄青报告。结果狄青说：“安知其非诈邪！宁失智高，不敢诬朝廷以贪功也。”意思是他不能凭此就认定这个人就是侬智高，所以他不会夸大其辞去向朝廷报功。史家对这件事评价很高，说狄青“宁失智不敢诬朝廷以贪功其心，事明白虽儒者何以过之”，就是那些读书人也未必比得上他。

再举个例子。狄青脸上有刺字，有一种说法是说他参军时被刺的字，因为当时宋朝军人有一部分是有刺字的。当然这个讲起来比较复杂，不是都有刺字，有的人有，有的人没有，有的是规定的，有的是自愿的，都不一定。另一种说法，是说狄青早年替人顶罪，所以是犯罪了而刺的字。总之，不管这个刺字是怎么来的，反正是他的脸上有刺字。而这个刺字就代表着他的过去，代表着他曾经是一个底层士兵，甚至是一个罪犯，是这样的一种过去。所以仁宗皇帝就赐给狄青一种药，可以去除掉刺青。但是狄青指着脸上的刺字说：“陛下以功擢臣，不问门地，臣所以有今日，由此涅耳。臣愿留以劝军中，不敢奉诏。”这个涅，就是指刺字，他要留着这个刺字，以此来鼓励军士们，所谓英雄不问出身，人人都可以建功立业。可见，狄青这个人非常磊落，不慕虚名。所以仁宗皇帝就更加器重他。

当然，说起这一点，不只是仁宗知道，与狄青共事的同僚们，也都深有体会。比如狄青大败侬智高这一战中，所有的规划、谋略，都出自狄青，但是讨平乱贼后，狄青就把所有的事都交给孙沔来办，自己就退到一边，悠然自得。不争功劳，不摆资历，不出风头，很低调。这一点让孙沔很是佩服，“始叹其勇，既而服其为人，自以为不如也”。就是说，开始呢，他还只是佩服狄青之勇，后来又发现，他的为人，更加令人敬佩，自认为自己的修为不如狄青。此外，狄青也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他的伯乐尹洙，后来被贬官，在任上去世。狄青对尹洙的家人、家事一直多有照顾。

在整理这篇内容的时候，让我很有感触的一点就是，狄青作为北宋名将，其实关于他的军功方面的记载，并不是很多。主要就是大败侬智高。但是有关他的道德故事，却留下很多。这就让我想到一点，古人讲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我们看到历史上的名将、名臣、名士，有的立功，有的立言，但说到底，他们真正感动世人的，为世人所称道、所传颂的，说到底还是他们的德行，是他们的高风亮节，正如我们这一篇标题所云：“一将功成非战守千古名扬有高风”。

（未完待续）